苏州是我这一年面对繁杂事务和学期结束后短暂休憩逃离的目的地。
巧的很,来了三天,第一天下雨,第二天落雪,唯独第三天还消停些,瓦上的雪化了,水一滴一滴坠下,一眼,便是入骨清凉。
从前常听人说江南烟雨,今朝领略,真是与别处不同。我在清晨的细雨中去的园林,雨落地悄悄,像是怕人察觉。远远看去如笼了层轻雾般。若非身上潮湿,很容易使人忘记撑伞,雨水挂在屋檐,滴在瓦片。似在耳边絮絮低语,时而悲,时而欢,时而哀而不伤,时而静而不止。
走在苏州街巷,树影轻轻摇曳,云影也变得柔和,车缓马慢,时光也慢下来,树影乱摆间,满城青瓦白墙泛着冷旧的光。这儿的雨都那么慢,慢到与早春腊梅一起落在心头,纷纷世事,浮华万千,不过是过眼烟云。恰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枝花 。
不枉起了个大早,园内游人还不算很多,我被一墙风竹的飒飒声惊动,循声而去,隐约遥闻墙外卖花声,园里是巷陌深处的寻常人间,青瓦人家,点点滴滴,都是烟火气息。
梦到苏州庭院深深深几许。庭林,是我慢慢轮回里的惊鸿一瞥,是细微到落在眉间的一粒雪籽。藏在人间繁华的巷陌,藏在世间岁月的楼头,一半是深深如许,一半是绵绵无尽。
我不懂里面讲究的构造,只单单走在其中,或独立于前庭,或从茶室饮茶,或在水边,看池鱼之乐,都觉得心里满是诗意。似是做了一场梦,梦里是恍惚几世的园林,池泉泠泠,石苔青青,文徵明手植的古藤,倪云林的山水,多少年来,枕眠着枯荣如一场的大梦。顶上的雨不单单是落在瓦片上,还敲在历史深处引我入梦,惊艳了江南累世的深情。
这场寂寞落花雨,从遥远的旧梦里,落到了今朝。
游园,惊梦。
在西园寺,数只白鸽轻身掠过香樟枝叶,穿过寺院烟火缭绕,落在门廊铜环上,不见竹马来,但见铜绿深。淡淡檀香气息充斥鼻尖,殿中烛火随风摇动,昨夜早春的雪已经下了整整一宿,我却沉浸在那场烟雨梦中不愿醒来。
去了忠王府,穿过层层木门,在一间厅堂里我看到了一座戏台,纵是时过经年,也依然令人想到一袭水袖丹衣,一曲游园惊梦,美如莲花初盛。牡丹亭前,梧桐喑哑,长亭送别,道不尽的良辰美景,哀艳沧桑。此番姑苏我未尝听得昆曲,只从平江路上闻得一曲评弹。苏州评弹,张爱玲形容“有如咬住了一个人的肉似的,咿咿呀呀地老是不松口!”一男一女分持三弦和琵琶,和弦而唱,浸润了江南的氤氲水汽和吴侬软语,娇柔婉转,尽是满当当的江南风情。
这大概是整段旅行中我最想反复播放的一部分,它唱出了这座城市的百转千回,流连往返。
择山水而居,是每个人都有的旧梦,而今的我们束缚在城市丛林之中,多少有点事与愿违。谁不想待到风疏雨落,漫步庭院,以荷叶为伞撑起一方晴岚。亦或枕于竹榻沉睡不知光阴之须臾渺渺。几多良辰,几多美景,几多奈何。
我随雨入梦,花落知多少。
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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