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无用”的写作课║创意作业02：玉米地里的“皮胡子精”

更“无用”的写作课：创意作业 02

文 | 典典的蟹妈

八岁的王小蟹穿行在玉米地里，玉米秸比一个半王小蟹还要高，青玉米棒子顶端的红缨子刮在她的柳条筐上，东一条，西一条，挂着彩。玉米叶子蹭过她的胳膊，痒痒的。她弯腰扯住玉米根部的青草，用力一拽，带动玉米秸顶端的花穗一抖，黄色的花粉和着露水扑簌簌落下，沾在她的两条麻花辫上。

玉米地里不打农药，施的化肥让青草沾了光，长得油绿肥厚，家里养的七只灰兔和两只白兔最爱吃。王小蟹抖落青草根部的泥土，把带着清香的青草放进柳条筐，拨开挡住眼睛的玉米叶子，继续往前走。柳条筐里的青草快满了，足够九只兔子吃两天。

夏日清晨的风吹过玉米地，玉米秸随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响声。地头的柳树上，蝉零星发出一两声鸣叫。得趁天热起来之前多拔一些草，中午吃完饭就可以出去玩了，刘小虾昨天跟她约好了，去村西杨树林里捡蝉蜕，攒多了可以找货郎换糖豆吃。

风停了，玉米地里的沙沙声还在响，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漏勺，把四面八方的沙沙声都捞到了正前方，十几米远的地方。王小蟹停止了拔草，直起腰来，她瞪大眼睛盯着正前方，那里的玉米叶子动得厉害，随后传来一连串长啸，像狗哭，像狼嚎，那声音自带瘆人的穿透力，只有在多年以后她看英国七十年代版老电影《简爱》时，影片中关在阁楼里的疯女人深夜发出的恐怖叫声可堪相比。

王小蟹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的柳条筐掉在地上歪倒了，青草散落在筐外。她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排遣她的恐惧，周围没有大人，她想起了奶奶讲的皮胡子精的故事，皮胡子精是一种像狐狸又像狼的动物，专吃小孩，它们嚼起小孩的手指头来，嘎嘣嘎嘣地响。王小蟹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那只假想的“皮胡子精”大喊一声：“你-是-什-么-啊啊啊……”她的啊声持续了足足一分钟，“皮胡子精”并没有反应，玉米叶子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越来越近。

不好，“皮胡子精”要来吃人了！王小蟹抓起地上的柳条筐，挎在胳膊上，连散落的青草也不要了，扭头就往地头上跑。玉米叶子划在脸上、胳膊上，火辣辣地疼。一只手胡乱拨拉着遮住视线的玉米叶子，脚下不敢放慢半步，她跑得喘不上气来，她感觉那只“皮胡子精”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紧紧跟着，完了，她要被皮胡子精吃掉了，她再也不能给家里养的九只兔子拔草吃了，她再也不能和刘小虾去杨树林里捡蝉蜕了！

她觉得自己跑了很久，才听到地头路边老柳树上的清晰的蝉鸣声。她紧跑两步，冲出玉米地，走到路中央，回头瞅瞅，发现“皮胡子精”并没有跟上来，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心脏却像擂鼓一样，仍然怦怦跳个不停。

“弟兄们，冲啊……”

村里的张二狗从斜对面的三岔口跑过来，他穿着旧涤卡军装改造成的短袖上衣，高举着一把自制的火柴枪，身后跟着三个六七岁的小屁孩，鼻子下面挂着黄鼻涕，吸溜上来，又出溜下去。

王小蟹像是见到了救星，她迎着他们跑过去。王小蟹并不喜欢张二狗，他是村长的二儿子，年龄与她相仿，仗着手里那把火柴枪，平时最爱集结比他小的孩子，欺负女生，到处闯祸。他那把火柴枪是用铁条、自行车链条和皮筋制成，一根火柴放进去，扣动皮筋扳机，啪地一声响，跟真枪一样。张二狗的娘曾当街暴揍过张二狗，因为他把一盒未用的新火柴当子弹，全部整没了磷头。

“哎呀，玉米地里有只皮胡子精，刚才叫的声音吓死我了！”

“什么？在哪里？”

“那边，往里走，大老远呢！”

张二狗有枪在手，胆气冲天，他往玉米地里走了两步，又返回来，他不想听一个毛丫头瞎指挥。

王小蟹见张二狗不相信，她把刚才在玉米地里看到的和听到的，向张二狗细细描述了一遍，还没说完，便听到那声音再次传来，不过声音有点遥远，仿佛是从玉米地外的土沟里随风飘来的，在强度上弱了很多，不像王小蟹初次近距离听到时那样瘆人。

张二狗带着三个小跟班往土沟边跑去，王小蟹跟在后面。三个孩子站在土沟尽头的路边，目光从这一头望向那一头，但见沟底有个身穿黑衣的驼背老头正弯着腰，双手下垂触地，像只巨大的四脚兽，颤巍巍地拔起一把青草，塞进背上的背篓中。

张二狗突然像只狗被踢了一样暴怒起来，他转身推了王小蟹一个趔趄，拿着火柴枪指着王小蟹的鼻子：“妈了个巴子，什么皮胡子精，那是我爷爷！他得了哮喘病，整夜咳嗽睡不好，你还骂他是皮胡子精，欠揍了是不是？”

王小蟹站立不稳，险些向后跌倒在地。原来，玉米地里的声音，是张二狗爷爷的咳嗽声。她有些羞愧，觉得自己不该弄错，可是，当时那声音真的吓坏了她。然而，此时更让她害怕的，是张二狗手里的火柴枪，她怕张二狗一扣皮筋扳机，枪响后，她的鼻子就开了花。她听说张二狗曾用火柴枪把邻居家的大公鸡打得瘸了腿，那只大公鸡以后每次见到他都躲着走。

瘆人的长咳声连成串从土沟那一头传过来，即使知道了是张二狗爷爷的咳嗽，王小蟹心中还是有些余怕随着心跳加速而加剧。

“二狗哥，爷爷摔倒了！”

一个小跟班用手抹掉了不知第几次出溜下来的黄鼻涕，抬手指向土沟那一头。张二狗收起了火柴枪，横空一挥：“弟兄们，跟我走！”

望着张二狗带着三个小跟班下了土沟，王小蟹松了口气，转身往回村的那条路走去，她低头望望青草半满的柳条筐，满心的委屈浓雾一样扩散开来。完了，午饭后不能到村西杨树林里和刘小虾一起去捡蝉蜕了，她还得去村东湾边采点刺槐叶回来，不然，九只兔子明天就没得吃了。

“王小蟹，你等着，我跟你没完！”

身后传来张二狗的声音，王小蟹一阵惊慌，挎紧柳条篮，加快脚步往家跑去。现在，她开始担心明天的到来，她多么希望变成一只兔子，钻进那九只兔子中间，钻进地底下的兔子洞里，任谁也找不到她。

简书版权中心年度大课：更“无用”的写作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