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原创,文责自负)
“火炕”
学校很快要放假了。安文准备回家,回到那个屯堡镇的大院去了。
那天,兵营告诉安文,这回放假,他不能和安文一起回到屯堡镇大院了,是兵营爸已经调到军部工作了。兵营全家都搬到了恒北市。
同在屯堡镇大院里的同学还有很多,张春桃就是一个,只不过她是个女孩子,有同学说,男孩和女孩一起玩,会烂脚丫。安文不信,但和女孩子在一起,没啥意思,远不如一帮大小伙子玩的开心。
春桃家在屯堡镇大院住的离安文家不远,前后院。幼儿园就在一个班,又一起升入小学。春桃妈和安文妈是好朋友,每回学校放假,春桃妈就让她和安文一起走,说了,安文是男孩,让安文路上照顾她,还说了,安文力气大,春桃和他一起,坏小子们就不敢欺负她。安文被春桃妈“戴了高帽”,挺美,放假来回就和春桃一起走。
“我家春桃是女孩子,安文是个大小伙儿,像个大哥哥,你可要担负起保护女孩子的责任呦!”。每次春桃妈都会说这几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比自己矮半头的春桃,那一刻,安文还真的觉得有股子大男子汉的威武神气咧!所以,每到假期学校放假,都是安文帮着春桃拿行李,一起坐火车回屯堡镇的。
屯堡镇火车站不大,候车室也没有几个人,但自打驻军508师在屯堡镇建起了这个大院,一时间,小车站到变得热闹起来了。从兰州、呼和浩特和大同方向开过来的绿皮客车都要经过这里。除了绿皮客车,更多的是来自大同煤矿的运煤铁皮车,这些黑色铁皮车厢,轰轰隆隆从屯堡镇火车站经过,听说这些大同煤是要坐上轮船,运到外国呢。
更为特别的是,这座小小的屯堡火车站,每星期,居然有一趟国内通往苏联莫斯科的国际列车从这里经过!国际列车很新,很干净。每节车厢的中央部位,还都挂着一面鲜艳的国徽。这趟国际列车在屯堡站不停,列车的每扇窗户都是紧闭着的,每扇车窗还都挂着白色的窗纱,白色窗纱后面,偶尔有个黄头发蓝眼睛的人,就会让从这里路过的屯堡镇的人,大惊小怪,那飞驰而过的国际列车,给小小的屯堡镇带来了些许神秘感。
从恒北市开来的列车到达屯堡站的时候,天还没亮。不大宽敞的月台上灯光灰暗,安文拎着行李,和春桃一前一后走出车厢。安文和春桃妈已经等候在月台上了。
车站离大院并不很远,走路也就是半个多小时。那个年代,不像现今,还有什么公交了,摩的的了。来车站接人送人,都是步撵。
“安文是大小伙子,这个给他。”说着,安文妈把春桃肩上斜挎着的行李拿了过来,不容分说地挎在了安文肩上。
“不用了,阿姨。一点儿也不沉。”春桃笑着要抢回那行李包。
“什么不沉,让他背,让他背着。”安文妈笑着,看看春桃对安文说。
“呦!这还全都让咱们安文自个儿背着呀!”春桃妈看看春桃,又看看安文:“小姑娘家家的,就是要靠大小伙子嘛!哈哈哈!那就辛苦我们的安文大小伙子了!”四个人边说笑着边向大院方向走去。
安文和弟弟安武哥俩相差不到两岁,可看起来安武更像个大哥。尤其是回到大院,安武就是“孩子王”,安文啥事都听弟弟安武的。
哥俩下面还有老三安双,都说几个丫头叽叽喳喳一台戏,这几个小子凑在一起也不含糊。成天价东打西杀的,一个假期,哥几个和大院里的发小们可劲儿的玩,可劲儿地疯。不知不觉,一个假期如同风一般就快过去了。
“哥,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我们学校的老师们已经到学校了,学校里咱家不远,你要不要去我们学校看看呀?”安武抬头看着哥哥安文。
“行呀,明天,早上我就和你一起去。”在恒北市东风小学上学,虽说学校听牛,可一年到头不能在爸妈跟前,更不能和弟弟们成天在一起。再说了,听爸妈说安文在恒北市上学,还要花不少钱呢!其实,安文早有回来的想法了。
清晨,趁老妈她们都还没醒,安武早早叫醒哥哥安文,小哥俩一蹦一跳地向安武的小学跑去。
学校大门是个老式门洞,灰瓦白墙。进了门洞就是学校了。学校教室是四面围起来的平房。安武说,朝东面的那一排是学校办公室,老师和校长都挤在那一大间屋子里。剩下的房子就都是学生教室了。操场在后院的一个比较高的坡面上,操场不大,怎么只有半场篮球框?!安文看看操场,回头看了看弟弟安武。安武没说啥,只是微微一笑。
安武在的这所小学,原来就是屯堡镇上一家大地主的私宅,是个不小的大四合院。
老式的砖瓦房,灰色的屋顶上,远远就可以看到上面长着的蒿草。低矮的教室,里面有些昏暗,课桌不大,很陈旧······第一次走进这样的一所学校,安文看到的什么都觉得很是新奇,这转转,那看看。
“哎!你说我是不是也来你们学校上学呀?那样我不是不用再来回坐火车地跑了,又可以给咱爸妈省了钱,咱俩不是还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嘛!”安文颇兴奋地拍着弟弟安武的肩膀说。
“行啊!那太可以了!”安武高兴的差点蹦起来。
“可就是不知道爸妈会不会同意?”安武摸着脑袋,看着安文。
“那有什么不同意的!”
“那好!那咱们现在···咱们去见校长吧?”
安文安武小哥俩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见到校长,就把想转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对校长说了,那校长听后马上就乐了,“转学?转学这么大的事情,就你俩来了?家长呢?”校长心想,这部队大院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哪有家长不来学生自己要来转学的!
“你们家长知道吗?转学要你们家长同意,还要来办手续才行,回咯吧!寻你家大人来!”
出了校长办公室,哥俩来到那排教室前面。四年级一共有三个教室,教室门口挂着的牌子上分别是甲、乙、丙班。
“我该上四年级,我是不是就到这个四(甲)班了吧。”安文说着便自作主张地径直朝门口挂着四(甲)班教室牌子的屋子里走去。
对于从市里,尤其师“司令部”大院要求来自己学校上学的学生,校长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事情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管理的这所学校在屯堡镇很有名气呀!连营房里军人的孩子都主动来我们学校上学,我这当校长的脸上那是也有光彩的呀!
家长来了。转学手续办理的很顺利,安文成了屯堡镇新民街小学四(甲)班第三排的新学生了!那一年,同院的马春梅,刘营房,许小娟也从东风小学陆续转到了屯堡镇读书,也都到了这所新民小学。再后来,大院住着的肖建军,侯小宝,原先在北京八一小学读书的,也都转学到了安文他们学校上学了。
屯堡镇的隆冬很冷,也很漫长。所以,大院的这些来自南北方各地的家属们,家家都有盘火炕,火炕是师部营房科统一给修建的。
在那些白雪皑皑,寒风刺骨的日子里,长短不齐的檐流悬挂在屋沿下,阳光照在上面,襜流调皮地眨着眼睛,炫着晶莹。
房顶上、院落里、道路旁…漫天遍野都裹上了厚厚的白雪,整个屯堡镇嫣然成了银色的童话世界。
每个院落中央的那个自来水池子,被日益不断堆积起来的冰凌,拱起个大大的冰坨。冰坨四周围成了片由高到低的滑冰场。安武他们就用三角铁做成冰刀,在上面滑冰,还有的用家里的木板钉成个长方形的冰车,冷风里,大院的孩子们玩得热火朝天,满脑子的热汗。裤脚湿了,衣袖泥了,从冷风嗖嗖的院里,急匆匆跑回屋,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那热便源自暖暖的火炕。
火炕是营房科的解放军叔叔垒的。这屯堡镇没有火炕就别打算活着过冬!一间屋子半间炕,火炕垒得很宽很大,可无论这火炕有多宽,有多大,对儿时的安文他们来说总显得那么窄,那么小。
安文家五口,哥仨岁数一个挨着一个。人家说三个丫头一台戏,可咱这仨秃小子凑一块儿,那可就不单单是台戏了,而是一座不消停的“战场”了!
每到傍晚,安武妈在暖暖的火炕上捂上被褥,安文安武他们的“战斗”便拉开了序幕。小哥仨儿兴奋的是你登我踹,被子、枕头满炕飞,安文妈额头上总是挂着汗珠,从炕头追到炕尾,按住了这个,又蹦起了那个。
“都给我老实点儿,一会儿这炕又让你们给跳塌了”。老妈手举着笤杵疙瘩,站在火炕旁,急火火地高声嚷着,一会儿冲到火炕这头儿,一会儿又奔向火炕那头。小哥仨酣战正欢,哪还顾得了这些,他们喊着,蹦着,跳着,笑着,叫着。
每年冬天,安文妈便成了营房科里的“常客”,经常硬着头皮三天两头不好意思地去请营房科的叔叔们来家里修补火炕。
那晚,哥仨儿的“战斗”正酣,安文爸不知啥时悄无声息下班进了屋。顿时,一片寂静,哥仨像是中了魔咒,屋子里立马变得鸦雀无声,“呲溜”——一个个神速地钻进了各自的被窝筒里。
安文爸一声不吭,满脸的严肃。然后,从后屋厨房搬来了两只盛粮食的面口袋,二话没说,猛地压在了哥仨的被筒之间的缝隙里,俩口袋把小哥仨的被窝筒隔开,仨小脑袋登时不再乱动。哥仨六只眼紧闭,老老实实,早已没了声息。
接下来的几年,安文家又陆续添了弟弟安全和妹妹安燕。哥仨成了哥四个,安文爷爷取名的“文、武、双、全”这就算齐了。至于妹妹安燕的名字,不知啥原因,爷爷没给取,是安文爸给妹妹取得名。
妹妹是春天出生的。那年开春,安家唯一的一个女孩落地,抬头,一窝燕子在安家屋子长廊下面正在造屋垒窝。安文妈说这是喜兆,两口子不约而同,为宝贝女儿取名安燕。这下好了,安家由原先的五口之家,一举成为了七口之家,火炕就显得越发小了,安文安武都大了,原先也打算另住一屋,安文安武顺势就搬进了堂屋。
大院家属房子是五三年按照苏联营房图纸设计的,每家都是四间屋子,屋子彼此相连:进门是堂屋,进堂屋往右拐就进里屋(现时节叫了个好听的名字“主卧”),火炕就在里屋。从堂屋出后门可以进餐厅,餐厅的后门连接着厨房,出了厨房就是后院了。
像这样,每家的房子都是相连的,在每家单元的门前都有长廊,三十几个单元便围成个四排房子的大四合院。
四排房子四条长廊。你可别小瞧了这个长廊,这可是安文他们儿时最快乐的场所:雨天雪天,外面出不去,儿时的玩伴儿们就在长廊里追逐嬉戏。下了学,安文他们这些发小们都爱在长廊里摆上小桌,拿出小凳,规规矩矩地趴在那里写作业。晚饭后,长廊里就成了孩子们听大人们讲故事的最佳场所,大人们边乘凉,边讲故事打鬼子的故事,安文他们每回都要听到月升树梢,家里大人喊着让回家睡觉方才“散朝”。
安文安武到了堂屋,有了自己看书学习的空间,但这堂屋是没有火炕的,睡的还是营房科配发的大木床。夏天,没啥。可到了冬天,齁冷!
堂屋冷,安文妈就去营房科领来了个大号铁炉子,堂屋支起了铁炉子。一块块大同煤加进炉膛,堂屋便立刻暖和了起来。
铁炉子很好烧,外面的西北风通过烟囱,会把炉火抽的很旺很旺,外面的风越大,这炉子的火便越旺。炉子连同最下面连接的炉筒子,便常常会被烧得通红通红。可炉子热的快,凉的也快,没有火炕的堂屋,再加上出入房间都要从堂屋经过,屋子自然就不会暖和的很持久。
住堂屋烧炉子虽然不及里屋暖和,但有个好处:可以烤土豆。燃烧过的大同煤落下来的炉灰是白灰色的,很干净。晚上睡觉前,安文安武就把坝上的土豆扔进炉篦子里,待炉灰慢慢落下来,一层层地覆盖了土豆,那些余热便慢慢开始了烘烤,早晨起床,把土豆掏出来,拍吹一下上面的炉灰,用手轻轻一掰,就露出了黄灿灿,热腾腾的土豆瓤,哥俩急不可耐地咬上一口,那土豆沙沙的,面面的,糯糯的。屯堡镇的人管这个好吃的土豆叫“干沙巴”,这土豆水分少,尤其是用火炭烤出来的,好吃的很。
漫长的冬季,诺大的火炕,要烧热起来就需要好些柴火。在那个什么都缺少的年代,烧柴要去买,买就要花钱,一个月就那么点儿钱,安文家在入冬前就提前做准备。
家属院的东面有个葡萄园,因为地势低洼,大家就都管它叫“下坡地”。
负责打理园子的是从大院外面请来的花匠“老黄”。“老黄”是到司令部大院来专门侍弄花木的农业社的社员。虽说人还不到四十岁,可他那浓密的连鬓胡子,褶褶巴巴的脸手,松树皮一样粗糙的双手,让人看上去就犹如五六十岁的老人。农业社社员挣的是死工分,那时候,十个分是最高的,这是一个好劳力一天的最高收入,十分一个工,一个工合着还不到一毛钱。到司令部大院做花匠,可以开现钱,能挣几个现钱,“老黄”很乐意。加上在屯堡镇人眼里,能够自有出入大院,这不光“老黄”自己的脸上有光,连“老黄”的那些亲戚邻里都羡慕不已。干花匠,“老黄”知足,甚至有些自豪,觉得自个命好!
“老黄”人老实,手脚勤快,别看他在大院外面昂首挺胸的,可在大院,见人总是小心翼翼,说话客客气气,无论是谁,他总是慢慢悠悠软绵绵的,满满的微笑可鞠。“老黄”叫啥名,不知道。人们只知道他姓黄,不知啥时起,家属院里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管他喊“老黄”。一开始,家属院的大人们不让孩子们这么叫他“老黄”,可“老黄”执意让大伙儿,无论大人孩子都喊他“老黄”。大院里就“老黄”“老黄”的了。
入冬前,“老黄”要把葡萄藤修剪好,为了秧子在冬天不冻,就把那些个枝枝蔓蔓埋进深挖的土坑里,然后灌足了封冻水,来年开春再把葡萄藤挖出来。
一次,安文妈看“老黄”脚上的胶鞋已经露出了脚趾头还在穿,就把安文爸的七成新的解放鞋给了他。接过鞋,“老黄”很是感激,他把那些修剪下来没用的老藤干枝搜集在一起,专门给安文妈留着,下班路过告诉安文安武,哥俩便把那些捆扎成捆的葡萄藤蔓拉回家来,冬天好当柴火烧。
安文家后院不远处是后勤部的木匠房,每天会有两个壮汉木匠到这里做工,他们在那里修理桌椅板凳,夯子刨子叮叮当当每天忙个不停。安文很喜欢去那里看,那些个傻大笨粗的木头,在他们手里,像变魔术似的,干净漂亮的桌椅板凳,就会神奇地展现了你的面前。安文怀着好奇的目光,向他们问这问那,有时候,安文还可以“荣幸”地“受邀”帮木匠搭把手。做木工活会留下好些锯末和刨花,木匠看安文安武哥俩一点儿也没有军官子弟的“架子”,人还挺勤快,临近下班的时候,木匠就让小哥俩把那些个刨花锯末和边边角角的木块收集起来拉回家。回到家,安文妈说那些个锯末刨花在冬天烧炕,烧炉子都是最好的引柴呢!
出了师部大院,在南门外农业社的地里,有社员收完庄稼,砍去秸秆不要的玉米杆、高粱杆和葵花茬子。安文安武哥俩,有时候还有老三安双,哥仨推着小车,拿着军用战备洋锹去一棵棵地把它刨挖回来,装车拉回家。
就这样,安文安武他们像小老鼠似的,东拉西拽地把那些可以当柴烧的统统收集起来,每到入冬前,安文家厨房后院的那个柴火垛,比哪家的都要高,都要大。站在柴火垛边上,安文妈乐的合不拢嘴,慧心地听着大院的人们在那里,不住口地夸她这仨儿子。
营房大路两旁,长着两行笔直高大的钻天杨。每到秋风萧瑟的入冬时节,大片大片的树叶就会纷纷飘落下来,警卫连的战士们就要把它们扫成一堆一堆的,等大卡车来拉到野外。每到那时,安文妈就会带着安文安武有时候还有老三安双,这哥仨就跟在老妈身后,用大麻袋去可劲儿地去装这些树叶。时间久了,安文安武他们就不用跟着老妈。每天哥俩或者哥仨去收扫树叶,把成麻袋的树叶拉回来,堆在厨房后院的柴火垛上,直到没处堆放才算罢休,看着几个儿子手不识闲地干,看着自家的柴火垛一天天地隆起,安文妈站在那里打心眼里面往外乐。
家属院有议论,有说安文妈“抠门”,也有说她“会过”。可不管人家怎么说,安文安武他们看着被拉来的越来越多的烧柴,望着高高的柴火垛,就会用骄傲的眼神去看周围的大院发小,就会从心里感受大很自豪,很骄傲,很美。
儿时的安文安武,虽然不能像当今孩子那样,家里头有那么多的玩具,可一到冬天,大院里就会充满发小们追逐嬉戏的喊叫声。他们变着法子可劲儿地玩,撒欢儿地玩:滚铁环、滑冰车、踢毽子、丢沙包、孙儿不提(一种手提棉裤腿,靠单腿撞击对方的游戏)、抓特务、打鬼子……
儿时的发小们,每天都充满着欢笑,每当他们的“游戏”结束,回到家,个个都是满身土哄哄,满脸汗津津湿漉漉的。
玩够了,疯够了,冲进屋子,先从厨房水缸里㧟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下肚。夏天,就抱着院子里的水龙头直接喝,喝饱了为止。寒冷的冬天,到屋子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湿漉漉的鞋垫从棉鞋里掏出来,忙不迭地塞进热炕的褥子层里,暖暖的火炕,不一会就会把鞋垫烘干。
厨房灶台和里屋的火炕隔墙相连,厨房灶台烧火,里屋火炕就会热,整个屋子就会立刻暖烘烘的。
安文妈隔长不短地就会把一盆合好的面放在火炕角落处,再蒙上大被,那盆面就会很快地发起来,再拿到厨房去蒸馒头,安文妈蒸出来的馒头总是那么喧腾,那么的好吃。
太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暖暖的撒在火炕头上,炕头边,一大盘翠绿翠绿的蒜苗,那是安文妈每年年前都必须插栽的。把干蒜剥皮,用线绳串起来,然后一个个整齐地摆放在一个大大的盘子里,放在火炕头,不几天蒜苗就会长出来,阳光下,蒜苗一天一个模样。蒜苗是安文妈早就算计好了的,过大年,就用这盘蒜苗要为全家人包两顿好吃的水饺呢!白菜馅里加上些嫩蒜苗,再加上些肥肥的猪肉馅,那饺子出锅,水灵灵的,嘿!别提有多好吃了!
那时候,北方烧火做饭都要使用一种叫“风匣”的助燃工具。长方形的木盒子,里面的推杆上扎上鸡毛,来回拉动就会产生风,接口直接连接到炉灶里,风吹助燃,炉火就会更旺。
安文清楚地记得,家里的那个“风匣”还是他老爸,每天下班回来,一点儿一点儿做的呢!
安文妈做饭,安文安武都喜欢帮老妈拉风匣烧火,不为别的,听着风匣拉起来咕哒咕哒的声音,手里就可以看书了。安文妈在灶台上打兑饭菜,安文安武他们在炉灶下面拉风匣烧火,一只手往炉灶里添柴,另一只手腾出来看书。故事书、小人书、漫画书,有时候也看看作业题,不过那时候的学校基本不留什么家庭作业。对于安文安武他们来说,看书是“专业”的,拉风匣烧火便成了“捎带”的。
那时候,安文安武都抢着给老妈拉风匣烧火,老妈在灶台上面忙着,小哥俩烧火,看完了《红岩》,《欧阳海之歌》…从前院“大辫子”春梅家借来的,好些好些好书!安文安武风匣拉的“好”,炉火就烧得旺,时不时地就会把锅里的饭菜烧糊,为了这,安文安武他们可没少挨老妈的数落。
屯堡镇的冬天不光是时间漫长,还特别特别的冷。在厨房里做饭,满屋子会雾气腾腾。雾气不断地挂在玻璃窗上,外面酷冷,遇冷,玻璃窗上就会结下厚厚的冰。安文安武就会顺势用烧火的炉钩子,把玻璃上的冰层当做画板,在上面刻字,画小人,画坦克,画大炮…
安文妈总教育孩子们,要珍惜每一粒米,每一寸布,每一根烧柴,每一块煤炭。在厨房后院,总可以看到一堆煤核儿,那是安文家从炉子烧尽后的炉灰里扒筛出来的,在加入新煤的时候,每次也把它加进去,那些煤核就可以继续燃烧使用了。
每次筛炉灰,安文他们都免不了在脸上身上沾些灰土,一开始,安文安武怕大院的发小看见了笑话。
“这笑话个啥!这又不是去偷去抢,筛自家的炉灰怕个啥!这叫勤俭,叫持家,是好传统,也是咱家祖祖辈辈的传家宝。”安文妈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每天的炉灰都要过一下筛子。那些没有燃尽的煤核都被筛下来留做再用。
在后勤部大院,安文老爸安正祥的资历最老,薪金也属他最高。便有人说,都已经挣那么多了,没必要带着孩子们又是收树叶,又是捡拾柴火的了。 那个年代,安正祥每月小百元的薪金就不算少了,可每月到了发薪金的时候,都是安文妈去营房科去领,薪金拿到手的第一时间,安文妈都要准时给安文老家的爷爷奶奶寄去二十。岁月更迭,斗转星移,安文妈给老家的安文安武的爷爷奶奶按时寄钱,从来没有耽误过。安文妈说,这是家规!是老安家祖辈传下来的传统,到了这一辈更不能乱了规矩!安文爸穿军装,保家卫国,不在爷爷奶奶身边尽孝,没在身边出力,就只有把钱寄回家,这个规矩雷打不动,直到安文在老家的爷爷奶奶前后去世。
寄去了二十块,剩下的几十块钱,安文妈要精打细算过日子,一家七口人的生活,没有安文妈的“抠门”,或许每个月都过不到月底。有时候,慢慢大了的安文安武就会想,老爸这辈子有福,遇到了会“抠门”过日子的老妈。那盘暖暖的火炕,还有后院那高高的柴火垛,给安家的孩子们心里留下的可不仅仅是严冬里的暖,而是小安文心里一辈子的“财富”!
多少年流水似的过去了,可那严冬里屋檐下长短不齐的檐流,火炉子里那软糯面面的,金黄金黄的热乎乎的烤土豆,还有那盘儿时给安文安武哥几个带来温暖和欢乐的大火炕,至今还清晰地烙在他们的脑海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