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忘记了,他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姓王,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天天像一头驴一样的围着这磨盘转个不停,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叫来福——因为他爹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出息。
来福的爹和他一样给人家磨面,可他爹有老婆有孩子,他没有,他爹害病死了,后来母亲带着他的弟弟改嫁了,他这样半大不小的孩子,到哪里都是被嫌弃的,于是他自己选择留下来了,要把他父亲的行货接手起来,要自己成家立业。
从这以后,他就开始在这磨盘边无边无涯的周而复始的生活,没有尽头——就想驴磨磨子的时候还要蒙上眼睛,他却要受这无边无涯的苦。
“老王,你明天有空吗?我妈妈要你去磨面。”是同村吴家的小素云,挎着装着苦菜的小筐子站在他门口的树荫里问他。他听见声音停下来,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有空。”他看着小姑娘红扑扑的脸突然心生暖意——多好啊,要是我也能有一个闺女,这么大了吧?于是他突然有些快乐起来,他想和这个小姑娘多说说话,他朝素云招手,往屋里走去。
“我给你巧果子吃。”“你哪里有巧果子?”小姑娘这样说着可还是跟着走进去,她站在窗户边看着他从碗柜里找东西,嘴上嘟囔着,可小眼睛却忍不住巴巴的往柜里瞧看。“我就说你没有。”正说着他端出一盘被白布整整齐齐包着的东西,素云一看见眉开眼笑伸手想去拿。
“素云,你干什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素云爹来了,气喘吁吁,像是很恼火,头上的青筋暴起,大黑脸上汗津津的,一把抓住女儿的胳膊就往出走,一口气走出了门,又绕过了老王屋前的李家才停下来,他狠狠戳在自己女儿的额头上。“你去和一个老光棍说什么话。”素云爹的话惹得还不怎么懂人事的小姑娘一阵脸红,低着头不说什么,素云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冷冷丢下俩字。“回家!”素云一路跟在爹的身后,但是心里隐隐约约的不平静和害怕。
等素云父女走了许久,来福在站在原地,在他的脑海里,素云笑的模样挥之不去——假如那是他的女儿,他还有一个和素云长得很像的媳妇,他的女人会在家里热好饭等着他来,他的女儿会跑出去给他送饭,还会拉着他的衣角喊他爹爹,还会去找他要巧果子吃……
来福还在给别人磨面,日复一日的磨面,像一头驴一样的磨,也不知磨的是面还是这无尽的日子。
可又有些不一样,村子里的大姑娘离他远远的,小姑娘也躲着他,他还偶然听到女人们议论他——独身多年的男人非残即病,这是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结论。老王听到就有些生气了,他坐在家里想,我才刚三十出头还能干动事情,我得挣一头替我拉磨的驴,一个村子最漂亮的老婆!
从这以后,来福就愈加卖力的干活了,甚至削尖了脑袋要学手艺,他把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天都把炕上的毡子铺好,把灶上的灰尘打理了,把肩上搭着的发灰白的汗巾洗干净了——可这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门口榆树上的鸟照样的搭巢生雏咕咕乱叫,村里的女人照样说着家长里短。
来福还是不信邪,他坐在门口的榆树下纳凉,周围人竟然绕着走。他一眼就看见了小素云,他隐隐觉得这个事情由她而生,但他还不信这个邪,朝她喊了一声。“小素云。”素云听到他喊自己只是周身一颤就跑开了,他心里无名腾起火来,手里攥着石子刺痛手掌也不管。
从这以后,来福也没有什么变化,若说有,就是他又回到原来单身汉的混日子的生活了。可就像别人看着那纸都是一团纸,谁知道那里面是不是包着火!
正午太阳炽热,烤得空气也变形颤抖起来,像是一个端正的法官,要瞪大了眼审视清白。来福还是坐在门口的大榆树底下乘凉,他平时说乘凉就是乘凉,从来不拿一些花里胡哨的蒲扇去扇那一扇,可他今天不一样,不禁拿着蒲扇慢慢悠悠的扇着,还把衣裳换了一身,像是在等人——他知道素云要去采野菜就会从他家门口来。
他远远看见了那小身影便站起来朝她走过去,大大方方地。“素云。”素云见了他拔腿要跑,她可不想再被父亲责骂,可她这次没有跑了,她被来福抓住肩膀,乡下汉子力气大,几乎把她半提着就进了屋。她将要哭喊就被人塞住了口,她被吓得哭出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汉子变了个人。他三两下就扯下了她的衣服,小姑娘青涩的ru房证明她的年龄,他突然想起了别人的话,竟然笑了出来——也挺好。当他太过用力把小姑娘白嫩的皮肤咬破的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把身下的人到底当做了媳妇还是女儿,亦或是,长舌妇!
可长舌妇有什么不好的,仅是传传是非招他厌烦——至少,这般说家长里短的人比比皆是,你去看看那门口坐着的,那巷子里站着的,抱着孩子打着毛衣的!两个嘴皮子一碰便是一个故事——更何况,长舌妇又不只是有窝在家里照顾孩子屎尿照顾一家吃喝的妇人,还有衣冠楚楚正人君子的,还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还有的正面唾骂着别人如何世俗庸鄙,说句话也是弯弯绕绕还驺句文的,打背后了就给人信口胡说。
白日昭昭,朗朗乾坤。污垢不仅仅藏在阴暗里,更长在昭然若揭的光明的背后。而这阴暗,这光明,又有谁说的清楚呢?
从这以后,吴家丢了一个女儿,村里少了一个磨面的来福,但是这些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情。从这以后,还会有很多从这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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