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的大强是一个公交车司机,和自己的妈妈一起生活。他细高挑,干瘦干瘦的,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看人的时候瞪得老大,一副惊讶的表情——什么时候都惊讶。
楼里的邻居们是他的“忠实听众”,一有空,便坐在花园里,唠叨唠叨他开车的事——他也没有别的谈资了。
铲车、叉车、吊车……大强都有证,都会开。为了照顾瘫痪的老妈,大强选择了上半天班的公交车,多少有些屈才了。
一日,冯大爷和张大爷坐在棋盘两侧对弈。正杀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大强回来了,一屁股坐在冯大爷身后,自顾自嘟囔:
“……(国骂),今天让个老太太骂了,真晦气”,说着他摇了摇藤萝的枝干,几片叶子扑簌簌地落到了冯大爷和张大爷头上。
两个老头的战斗热情瞬间点燃,刚才是剑拔弩张,此时结了联盟一致对外。
“你朝谁撒火呢,大强子?”冯大爷一根手指,直直地指向了大强,威慑一般。
“大老爷们,能屈能伸,别娘们唧唧地小媳妇闹上吊呢?”张大爷的嘴又狠又碎,谁得罪了他,他能骂上一天一夜,不仅没有脏字,还不会重样。
“你…你们……”大强气得瞪起了眼,“行,我走!”他不甘心地拾起衣服,扭身走了。
两个老头对视一笑,姜还是老的辣,他俩怕大强打扰了下棋的兴致,使出一招“速战速决”,不等大强张嘴长篇大论,就让他提前闭嘴了。
他们悠哉悠哉地下着残局。
大强,被迫加入了老太太聊天局,这话必须得说出来,不说会憋死人的。
“我刚才让一个老太太骂了,真晦气!”
热心的老太太们,可愿意打听这些事了,忙接住话茬,凑到大强跟前洗耳恭听。
大强顿了顿,瞪大了眼睛,理了理皱了的衬衫,正班启事地来讲:
“那个老太太,我让她拿老年卡,她说忘了。”
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让她投币,她说没有。”
右手掐着腰,左手对着一棵花指指点点,把花当成了老太太一般,“最生气的是,老太太骂我,什么脏骂什么,说我多管闲事,说我拿根鸡毛当令箭,哎……”大强作势踢那一棵花,却及时收回了腿,和一个老太太一般见识,胜之不武。
王姐是个伶俐人,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大强:“你能不还嘴?”
“对呀,你还能吃那个亏?”刘大娘也帮着腔。
众人肃声,等着大强的分解。
“啊…啊…”大强子支支吾吾着,“嗐,我也骂她了,我有理,怕什么?”他理直气壮地回复着。
“然后呢?”王姐一脸期待地等着下文,大强子的故事不会这样平静收尾。
“……(国骂),那个老太太,去公司投诉我,我又挨批评了。”说到这里,大强的气不打一处来,声势明显弱了下来。
冯大爷和张大爷的棋局结束了,假装从这里路过,偷着听了几句,一脸戏谑地离开了。
在他们看来,大强这种性格,最后都是吃亏的,吃一百个豆子,也不知道豆腥味。他就是活该!
“公司的头儿,跟我说,再有一回就回家了。”此时的大强垂头丧气,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谁说不是呢,老太太气坏了,你不倒霉啦?”
“大强,别生气了,忍住了!”
“别和你妈说,她上火。”
……
你一言我一语,把大强残存的火气消得一干二净,他认命地一拍大腿,去超市买菜了,瘫痪的老妈在家等着他呢。
大强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别看工作普通,他的认真劲像做了多大的生意一样。车里每天打扫得干干净净,提醒乘客刷卡、投币,老年卡都得让他过目,超过130厘米线的孩子,别想逃脱他的法眼……
正因为如此,他树敌无数,挨了不知多少骂。他还是较真,别人骂他,他在理,必须回骂过去。于是,很多情况下,明明是他按规章办事,最后挨批评,扣工资的还是他。
规则是给守规则的人定下的。
过了几天,大强的妈妈被一个中年妇女推着,天天下楼遛弯。大家都纳闷着,大强哪里去了?平时都是他亲力亲为的。
大强妈妈解开疑问:“我儿挣大钱去了,开吊车了,比公交多的钱够请个保姆了。”她骄傲地说,儿子对她百依百顺,确实值得骄傲。她和媳妇吵架,大强就跟媳妇离婚了。
心里永远向着她。
众人心下了然,大强肯定被开除了,却不好明说,戳穿了大强的谎言,大强妈原本的美梦也碎了,她经受不起打击。
再见到大强,可都是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楼下缓了缓精神,也不像从前那样唠叨了,现在他坐的车里,俯瞰大地,一天也讲不了几句话,口才无处发挥了。
振作一下,上了楼,他永远都是妈妈眼里的好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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