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囚禁

前言：记得高中时看过名著《呼啸山庄》，看过之后的感觉：荒凉，阴暗，压抑，怪异。然而我却常常觉得我年幼及年少时家的气氛和呼啸山庄的气氛有些相似之处。因为都有一些类似囚禁的味道。

爸爸的囚禁

爸爸也是爱我的，像其他多数爸爸一样，挣钱养家糊口，我们姊妹四个才得以长大。然而我们始终忘记不了爸爸曾对我们“囚禁”，及给我们留下的创伤。虽然我努力让自己忘掉爸爸的无意过失，可是它太浓了，影响深远。

其实爸爸有很多优点

爸爸颀长的身材，肤白，偏瘦，比较秀气，在外为人谦和，还有一种儒雅腼腆的气息，年轻时女人缘还挺好。听妈妈说，年轻时有好几个姑娘喜欢爸爸呢，其中有个邻村的姑娘常常专门跑来爸爸的小磨坊磨面，只为能常常能见到爸爸。可是爸爸并不风流，娶了妈妈之后，就一心和妈妈过日子，再无他念。

爸爸自十六岁就走上了生意之路。他勤劳，善良，踏实，有独到的想法。用爸爸的话说：“我的爷爷做生意，我爹也做生意，我也继承了生意这条路。”爸爸的生意并不大，年少时曾帮爷爷经营过食品和农药，但在后来多数时间里经营的是女人们忙活的东西，最初几年是经营蒸锅里的笼布和小孩的棉衣布，之后是经营做布鞋的条绒鞋面，近十年爸爸又转向经营冬季的棉靴和鞋垫花，近两年又兼以经营幼儿棉衣和幼儿被褥和鞋袜。总之都是和妇女打交道的活计。他常常卖的东西物美价廉，总不忍心让利润厚些。随着年龄的增长，爸爸已经由当年的瘦高的白脸秀气少年变成了现在两鬓斑白的写满和沧桑和皱纹的大叔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秀气、腼腆、善良、勤劳的对家庭负责的好男人，却无意中对妈妈和作为子女的我们进行了囚禁。好多时候，我都在想，其实妈妈无意中即是受害者，又是帮凶。

囚禁的缘由

爸爸虽然女人缘好，但他没有情人，并且极为痛恨婚外情。曾听大人们隐约提过爷爷年轻时有过几个类似情人的女人，少年时的爸爸受过同伴的嘲弄，看过奶奶的难过，也许这就是爸爸对我们囚禁的原因吧！

囚禁的咒语及做法

在儿时的记忆里，饭桌上，爸爸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别和男孩子说说笑笑的，那是贱女人所为！”自我记事起（我四岁左右就记事了），爸爸把这句话重复了千遍万遍，是幼小的我们三姐妹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了。

爸爸还把“情感有毒”的理念实施在行动里。记得我四岁左右，我姐妹三人在院子外的沙堆上和邻居的小男孩一起玩沙子，突然姐姐小声说一声：爸爸回来了，快跑！然后她一溜烟跑回了家。我和妹妹因年龄太小，反应的慢，还没跑几步或者没开始跑，就被爸爸抓住揍了一顿，我两个的裤子都被打烂了。大人们只打不解释。依稀中听姐姐说是因为我们出门并且和男孩玩的结果。从此以后，父母出门交代我们不要出门，在家看家，姐姐就不敢再出大门玩，怕挨打，也让我和她一起看家，后来妹妹大了点，常常仗着已经有两个姐姐看家了，她便不安分的偷偷出去玩。我和姐姐在家羡慕极了墙外的自由的奔跑，自由的嬉笑，而我两人被囚在家里。我和姐姐那时也太小了，姐姐最多才六七岁。自那时起，我们姐妹便开始了和半囚生活（妹妹略好些，她还仗着小，我和姐姐还让她出去玩玩）。我们极少出外玩，更不和男孩玩，亲戚家的男孩也不敢走上前说话，遇到男孩就退避三舍或躲起来。

在我上小学高年级时，电视越来越多，电视剧和电视节目兴盛起来了，爸爸怕剧情中的情感荼毒了我们，对我们下了禁令，“决不允许看电视剧”，妈也说：“你们不要看电视啊！你们看的话，夜里就别想睡觉！”就这样在电视兴盛的年代，小学高年级和整个中学时代，同龄人看的广为流传的电视剧和好综艺节目，他们热烈的讨论时，我和姐姐都插不上嘴，在人群中成为沉默话少的孩子，成了另类的边缘人。那种总参与不进同龄人有趣的话题里的滋味是那样的沮丧，长期的沮丧、难过、忧郁积累在心里，变得沉重，本来就有的沟壑还在加宽……逐渐难以承受。我们显得少了活力，少了灵动，少了自然大方，少了孩童的无忧无虑……

可悲的是，爸爸囚禁已是禁锢我们太多，妈妈也把囚禁的绳索勒得更紧，有几年因住房紧张，我到院子的堂屋和姑姑睡，一个冬天的早上，姑姑给我脸上抹一点润肤品，妈妈发现后，就吼到：“快去把你的手洗了！那味蹭到馍上没人吃！”平时很少对我说话的妈妈居然因为一点润肤霜厉声喝向我，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深深地伤了我的自尊。自此以后，我和姐妹一样每天都皴着脸，脸上迸开很多纹去上学，而别的女孩脸都是润润的、香香的去上学。爱说话的班长快言快语地说：你咋不弄点雪花膏抹抹？！无言以对，永远的无言以对！啊，我是只沉默的羔羊，忧伤的羔羊……

爸爸的囚禁

心理障碍这片沼泽

世界从不因男女胖瘦，黑白美丑，亦或是幸或不幸，也不管你快乐还是悲伤，大自然的季节和人的身体的季节都会如期到来。初二的我身体蹿高，青春期和多数同龄人一起到来。好多的少男少女内心开始对异性懵懂好感，有了喜欢的对象，还有一部分外向开朗的姑娘，开始和男孩子打情骂俏。而中学时代的我也曾在内心里默默喜欢过学霸、校草。

然而，从幼时就开始的各种囚禁，以及爸爸那句“别和男孩子说笑，那就是贱女人！”就像咒语一样把本是花季雨季我禁锢的结结实实。在我的整个中学时代，甚至是大学时代，每当我想和某个男生说句话，甚至是打招呼的话，我都会在脑子里盘旋几十圈：“我给他说话，他会不会觉得我对他有想法？会不会觉得我很贱？……合不合适？”结果在脑中犹豫研究半天那句打招呼的话，人家已经走远了，或已经进入其他状态了，就这样每次正常的说话打招呼都要纠结的让人伤神心碎，看到男生时似咒语封住我的嘴和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进而严重影响摧残了我的心理健康和自信。

我常常在心里绝望的悲哀：真是个废物！这种日常的简单谈话都做不到。我还听到过两次男生讨论我：“我最讨厌这种女生了，我从没见过她和男生说话。太封建了！”我本就苦恼，听到这种话，我自己更是苦恼、悲凉！我也希望自己大大方方的和男生说话或讨论一些看法和问题，既有女生朋友，也有男生朋友，性格通达快乐，挥洒自如！可是我在爸爸念了十几年的咒语和实施了诸多的行为囚禁后，我已失去了和男生说话的能力！一句话要纠结半天，最后还张嘴发不出声音，我已失声了！并且心理已经有了严重的交往障碍！

努力改变，努力完善

这种交往障碍及绝望苦闷的心情持续了将近十年，那十年期间我就像陷入了黑暗的沼泽地，不断的挣扎，徘徊，努力向想去的方向游去，然而过程是反复的，痛苦的，不被理解的，常常努力充满希望，又常常不断失望。心里一边绝望忧伤的要死，表面又不想显得太落魄，还努力装出点阳光的样子。也许那就是精神分裂，不过，能怎样呢？想不出来如何去走……

直到快要毕业时，遇到我的老公，他和我认识不久，就铁了心的要娶我，我才得到大的转变和突破。时至今日，我已步入婚姻多年，也工作数年，我的交往障碍已经不再明显，只有我自己知道它还时不时的存在，我会在以后的日子继续努力完善自己。

姐妹共同的烙印

姐姐和妹妹没有读大学，初中毕业就在家，她们的同龄人多数初中毕业都会出外打工，她们也想出外打工，可是爸爸怕他她们在外有了感情，跟野小子跑掉。就不允许她们出外。妹妹在家被“囚禁”六年，直到结婚出嫁，才随妹夫开始出外。后来无意中也听妹说：“姐，我比着其他人，我的那六年就是空白，而别人写满了字。”妹妹读书不多，却用这句话表达了和我一样的心境：失去选择的自由，被囚禁的忧伤。

所思和感悟

这种亲人的没有暴力却胜暴力的囚禁，打着爱的名义控制着子女的做法，我不知该怎样去评判它。但我知道，被这种软暴力所困所囚禁的孩子，失去了本应有的活泼和活力，失去了本能翱翔蓝天的矫健的翅膀，失去了在青春年华体会五彩缤纷的生活，失去了在同龄人中的挥洒自如，失去了自由去闯的酣畅；剩下的更多的是畏畏缩缩，软软塌塌，僵硬呆板，自卑忧伤。这种状态需要多少的岁月才能填补饱满，也许永远都填不满，只能虚虚的补上几笔类似的。

我还想对家长们说：别过度控制孩子的自由和选择，别把自己的意志强压给孩子，给孩子一些自主权，你可以给孩子提些要求，可以给孩子建议，可以给孩子正确的指引，但是请不要绝对控制孩子的所有选择和行为，那样的话，你就伤了孩子的个性，萎缩了孩子的翅膀，抽干了孩子的活力，只剩一副弱弱的躯壳。请把孩子的身心完整的给孩子。

如果家长过度干涉，部分孩子也许还能在以后的人生中逐渐找回自己，而更多的孩子在以后的人生中再也找不回自己了。

后记

爸爸是个典型的中国好人，他善良，对爷爷奶奶和家族的亲人都很好，只是对别人不满意时常常不敢说出来，而在家里生闷气，有了烦恼不知如何合理疏导和宣泄，这也导致他抑郁隐忍的性格。

爸爸爱我们的一些事情。幼时有时晚上会给我们讲故事；为了让我们开眼界，在我九岁那年，爸爸用自行车带着我和妹妹骑了100里地左右去大坯山玩。他还比较注重我们锻炼身体，幼时常常要求我们早起跑步，在院子里给我们栽双杠，他还常常教育我们要勇敢，要有骨气……

谨以此献给我即可敬又心疼，还多次在心里抱怨过的爸爸。还好，我们几个子女现在都终于爬出了沼泽，上路了……

爸爸的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