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曹炀对于父亲，爱多于恨还是恨多于爱，自己永远都说不清。

尽管老曹在年少的曹炀心里留下了阴影和伤害，但因为母亲放不下对父亲的感情，曹炀不想让古稀之年的母亲伤心难过，也就没有对他说过任何过分的话。为了母亲，和谐的局面还是要维持的。

但有时安静下来时，已到知天命年龄的曹炀想到父亲的所作所为，想到他的冷漠如铁，想到他的不负责任，仍然无法做到内心平静 ，仍然心痛到无法呼吸。

有时她还抱着幻想：父亲忽然意识到了家庭的重要性，不再这么游戏人生，只对母亲说一句：以后好好过日子！曹炀想着，自己一定也会感动到泪流满面！

但没有！大老曹依然潇洒不归家。他说在外面打工，在哪里？六七年了，曹炀也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是不是和别人传言的老娘们在一起，你永远也不知道。而别人谈起这件事情时，那不屑一顾的神情着实像是棉花套里裹着的有着锋利刃的刀子，还是结结实实地刺痛了曹炀的心。

但老曹应该从来没有伤心体会的。大老曹只是在高血压药吃完了，需要回来一趟拿女儿们买的药，才会顺便回家看看，其余时间，基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当然个别时候也有例外 ，手里实在没有钱了，正好女儿们回家，看看能否从她们手里捞出来几个。但连续两次回家机会，女儿们都没有主动给他钱 ，他也早已不报期待，开始想其它办法了。比如，从来没有往家拿过一分钱，却可以和老妻要钱，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偷拿。

老曹从年轻起，就对家里的妻子和孩子各种的不待见和嫌弃。所以这些年，已经长大成人不再需要老曹任何庇护的孩子们早已习惯了和老曹的相处模式。

小时候被老曹一嗓子吓到随地就小便的女儿们，现在已经有了独自面对一切困难的勇气和底气，随便你怎么吼，怎么叫，我看在老妈的分上不和你争，亦不和你吵，你不嫌累的话，爱咋地咋地，只要不是特别过分，老曹就是空气般存在。

老曹应该也有无奈吧！因为他曾经和母亲抱怨：几个孩子没有一个疼我的！他说这话时，一定忘了这个前提：这几个孩子我除了嫌弃，从来也没有疼爱过！

虽然看到老曹那失意的表情，曹炀心里有时也窃喜过。但一旦独自一个人时，想起童年对父爱的渴望却怎么都得不到的体会，心难受到像被一只粗大的手攥着，一下下收缩着，逐渐窒息到喘不上来气来，随后不由自主地泪流满面。

老曹成了扎在心里的一根刺，稍稍触碰，疼痛就如水心中的被快速激起的波纹，一圈一圈散去，越来越大， 最后发展成全身哆嗦。有时候，曹炀也这样宽慰自己：都可以看透生死大事，何必再计较70多的老曹爱不爱这个家，爱不爱生活了50多年的老妻，爱不爱自己的孩子?放下吧，别想了，不想就不再有痛苦。

但不知为何，固执的想法如黏在鞋上的沥青，怎么也清除不掉。那个坎或许只需要一句真心的道歉就可以迈过，但让骄傲自负的老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好像此生都无实现的可能。

所以，人生必须痛苦着走下去，才会让人时刻提醒着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