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先进典型口才衬，幽默宣讲套路新
第40章：潘东林说出推测，叶雅群坚信谶语
王晓晗从现行反革命犯罪分子到啥事没有，又从黑五类子弟到高干子弟，这变化也太大了！这使得熟悉他的人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从他练字到汤大眼分析出问题；从他被厂专案组关押到汤捍卫在市公安局里挨训；从他逃跑到大眼挨打，每一段都是值得大讲特讲的娱乐新闻。
省大型设备修造厂全厂都在议论这个离奇的故事。潘东林受命监视王晓晗到得到了“狗腿子”的外号；大眼挨打后局里下令撤销了他的一切职务听候处理；言语刺激王晓晗致使其失踪的“张龙、赵虎”被清出专案组调到材料库看大门；王晓晗的亲生父母不但都是厅级干部还和市里的某位官员有亲戚；冯大英与叶雅群成了好朋友；能正确对待王晓晗的金宝山、丁家盛、邢福星、刘世杰得到人们的肯定。
这个重大新闻里的正反面和辅助角色都一一登台亮相，唯独主角失踪了，所以故事也就没有最后的定论。一周、两周过去了，他没回来，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任何音信。这时人们感到了问题的严重，围绕着王晓晗事件人们又开始了新的猜测和评说。
在机加车间钳工组：
潘胜利：“这都过去两月了，王晓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贺勇钢：“看来他真是给吓着了，我估计一时半会是不敢回来了。”
万有德：“这事呀我看悬了，没准还真是自杀了。”
潘胜利：“以前都说人家长得像少爷，现在一想人家长得就像高干子弟！”
贺勇钢：“咱们早就说他长得像回子可谁也没往那上想，都传他是小老婆生的谁也没想到是抱养的。”
潘胜利：“汤捍卫这回消停了吧？王晓晗真要是死了看他爸怎么收拾他。还有……”
自打在公安局被询问后潘东林就不参与有关王晓晗的评说了，他知道在这个事件中自己扮演了让人骂的角色，这会儿见大潘又要捎带他便一声不响地走开了。
车工组：
小高：“这个王晓晗跑到哪儿了？”
小严：“他爸那天来你看见了吧？就是有局长派头，真带劲。”
小高：“人家那是抗日干部，参过军打过仗，你看那几巴掌打得多狠。”
老夏：“人家就是会打，你看大眼脸都给打肿了嘴愣没出血。不像贺老蔫在台上打王晓晗，只两下嘴角血就出来了。”
小高：“老贺个矮打的是下颏，人家马局长个高打的是眼角，打的地方不一样。”
小艾：“你看那天他爸多凶，啊，把大眼都吓哆嗦了。”
老夏：“你没听人说：维族人狠，蒙古人横，回子打仗不要命，那天大眼要是敢还手他爸还不得打他个半死。”
……
铣刨组：
小颜：“诶你们说王晓晗他能跑哪去？怎么还不回来？”
大英：“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消息你们说不能出什么事吧？”
李大成：“这可没法说，要是想不开自杀了他可真没福了。”
老孙婆子：“谁不说呢，这个汤大眼实在是可恨。”
老武：“你说这事怎么就这么寸呢？这大小进赶的，他亲爸要是早来几天不就万事大吉了？咳，王晓晗在不在看来还真不好说了。”
……
大多数人认为王晓晗可能是不在了，唯独汤大眼竭力反对这一说法，他说：“要是不在了为什么没有发现尸体？他要是想自杀的话直接跳楼不就行了？为啥还要跑？我想他一定在什么地方藏着，不但活着一定还活得挺好。”还有一句话他没敢说，那就是他推断王晓晗没准投敌叛国跑到苏修那去了。
可这时他的话已经没人听了，大家都知道他这么说无非就是想减轻自己一些罪过而已。在他被撤职后不久厂革委会宣布：专案组任务结束；厂清扫队解散，原来是哪个单位的还回哪个单位。
万有德的家人还时不常地关心一下王晓晗，他们非常希望听到这样的结局：
王晓晗终于回来了，得知自己不但没事还是高干的儿子时悲喜交加，没几天他生父就给他办好了去江西的手续。厂里和局里对他都进行了挽留，厂里答应让他重新回技术科并委以副科长的职务，局里要调他到技术处……
王晓晗当然不为所动坚决要求调离。临行前他碰到了汤大眼，此时的他已经不屑与汤大眼争高论低，只是“啐”了一口喝骂了两句，汤大眼则低头唯唯，不敢还嘴。
漂亮的叶雅群和他终于订下了百年之好，王晓晗说他们结婚后一定回来补办酒席，一定约请金主任、丁工、邢主任、刘调度等好友参加。好友里最好还有老孙婆子、大潘、大英和老万。
老万跟他说：“晓晗呐，可不能落下我们家那口子，她可是为了翻你的冤案出了不少力……”
可是王晓晗自从跳楼逃跑后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就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是公安局不作为没发现他的藏身之地还是他真的逃往国外了？总之万有德的家人和修造厂的职工没有看到这个令人心里痛快的大团圆结局。
王晓晗失踪后厂里除了汤大眼外备受人们指责的就是潘东林，他也觉得自己干的这事不怎么光明正大。在汤捍卫被宣布撤销一切职务后他主动找陈胜望和金宝山要求辞去车间团支部书记，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转走的话在这个厂转干进大楼是没多大希望了，让汤大眼鼓动起来的上进心一下子又落了下来。
他灰心地想：这回完了，今后连一把副也不是了。这王晓晗也真是的，怎么会是老革命局长的儿子？这回他行了，文人形容他这就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老百姓管这叫咸鱼翻身，没想到世上还真有这事。
他知道厂里不少人看不起他，尤其是叶雅群，对他极度的鄙夷、憎恨！每次碰头时都要盯上他两眼，那冷似冰霜的眼神让他不敢抬头正视。
一九七零年眼看就要过去了，潘东林决定找叶雅群谈谈，经过长时间反复思量他觉得必须跟这位骄傲的公主解释解释，监督王晓晗毕竟是组织交给我的政治任务，不是我主动要干的嘛。
这天中午，潘东林见叶雅群一个人往厂外走，他鼓足勇气追上去说：“叶技术员，请你下班后在办公室等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下班后，技术科办公室。潘东林坐在叶雅群对面，用下级对上级的语气说：“叶技术员，你知道我是今年四月份才从部队复员回来的，我跟王晓晗也是刚认识，没有什么个人恩怨，他在技术上还帮助过我，你说我怎么会有意陷害他？汤捍卫对我说他是混进工人队伍中的投机分子，是隐藏的阶级敌人。他是厂专案组长、团委书记，我是党员，他代表组织给我布置任务你说我怎么能拒绝？咳，怪就怪我没有社会经验……”
潘东林对自己的行为表示悔恨，说得挺诚恳。叶雅群对他没有表示原谅，只不过仇恨的眼神有所缓解：“行了，行了！我又不是你的领导，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些。”
见叶雅群要赶他走，潘东林马上转移话题说：“叶技术员，我想跟你说的是王晓晗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对于这个问题叶雅群显然关注，忙问道：“怎么？你知道？”
潘东林回忆说：“我记得出事前有一次中午万师傅给我们讲他们老家的反革命，他说现在的煤矿、林场招不到工人就雇佣盲流，有些盲流就是逃亡的反革命，当然啦，这些反革命都是当地单位自己定的，不一定真是反革命。用工单位对这种事很清楚，所以对公安局下发的通缉令、寻人通知就故意装糊涂，除了杀人强奸等刑事犯他们一般都回复说查无此人，因为谁都知道找一个能干活的好劳力比抓一个假反革命难。
“那天王晓晗也在一旁听来的，万师傅讲完了我发现他在铣床后面的大椅子上坐了好一会。（那天王晓晗坐在椅子上是发呆，这会儿潘东林和叶雅群说话格外小心，不得不选词择句。）我想王晓晗要是真的跑到这些地方公安局一时半会儿还真就找不到，因为大眼给他定的罪名实在是太大，太吓人，我想他一时半会是不敢和家里人联系的，所以反标不成立的结论他也不可能知道。王晓晗那么有本事他要是想躲藏的话……”
小聪明潘东林还是有的，这些话是他想了好多天后得出的结论。下面的话叶雅群不想听了，就下逐客令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潘东林站起来却没有走，他从兜子里拿出一本16开的大书说：“叶技术员，这是王晓晗被汤大眼关押前一周写的。”说着从书里取出一张纸递给叶雅群，他说：“我觉得这应该是王晓晗写给你的信，叶技术员，我向你保证，这事我跟谁都没说啊。当时吧，我有些犹豫就没给大眼，后来也没敢扔，我想还是交给你吧。”
叶雅群对那张纸扫了两眼，说：“没有别的事了吧？你走吧。”
看着潘东林走了叶雅群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是啊，王晓晗是个意志坚强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去死呢？嗯，小潘说的情况完全有可能。
王晓晗写字的那张纸让潘东林给压平了，这是一张文革前印制的加工工序单，纸的质量很好，作废的原因是因为台头没有毛主席语录。王晓晗用的是背面，他的字写得真好，笔锋刚劲有力，字体舒展流畅，比初中时老到多了。上半部分他写的都是跟十有关的词句：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十指连心痛侧心扉、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十冬腊月天寒地冻、十恶不赦难以宽恕、十羊九牧民少官多、十里长亭在此话别、十面埋伏隐而不见、十字路口难以抉择、十年离别一朝相见。接下来写的是：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生死相许？口说易，真为难。雁能为之，你能为之，而世人鲜有所为。恨不相逢未嫁时，无奈。可相逢未嫁时又如何？命也！明知没有结果，可你却痴心不改偏要等，对错难评说。任弱水三千，你只取一瓢饮！天知地知，别人不知唯有你自知，苦耶，乐耶？
看着看着她流出了眼泪，这哪是练字分明是写他自己的身世；分明是向我表明爱的心迹！看得出来，纸上他说的“你”就是指他自己。他自认命却又对我痴心不改，他心中的爱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对天说对地说……这是他说给我的话，可又不敢给我……这样的纸他可能写了好多张吧？
叶雅群把这张纸贴在胸口泪水慢慢地流了出来，这是王晓晗给我的情书也是他给我的心。他为什么一连写了十个十？“十年离别一朝相见” 他写这封信时还没有被抓啊？这句话莫不是我和他之间的谶语？晓晗，你放心，雁能为你能为我亦能为……心念至此她不禁激动起来，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约定没有盟誓，但她却觉得她和同桌王晓晗之间的爱艰难而伟大。
回到家里她将这张纸还有十二张王晓晗拍的窗花照片（那是她听说去年的窗花事件后管冯大英要了底片到照相馆冲洗放大的，霜花的美丽也让她惊叹不已，关键是照片的下面有王晓晗写的毛笔字。）放在一起珍藏了起来，这两样东西是抚慰她内心和坚持等王晓晗的精神支柱，每到烦闷时便悄悄地拿出来欣赏。
在这里不得不说，叶雅群理解的不完全准确。王晓晗是爱她，且爱得很深，不过在单位他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表露出来？六六年他看了师父的遗书，父亲和师父下葬后母亲跟他详细讲了白淑贞的经历，他为师父的执着感叹。那天是师父的忌日，他写在纸上的那些话完全是思念师父白淑贞的，那是他在心里写给师父的悼词。
从此叶雅群坚信王晓晗一定在一个什么地方活着，她要等，一定要等他回来。
她要用等来证明自己的高洁，证明她对初恋爱人的忠诚。
如今王晓晗就是她的梦，是她的唯一精神支柱。她要等，她要坚守十年期的诺言，她觉得总会有一天她心中的爱人会突然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王晓晗判断得不错，对于母亲和妹妹来讲他没被当成现行反革命罪犯给枪毙掉就还有希望，她们总觉得有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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