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住的小区确实离医院很近,按她电话里的指点,我出了医院,大概走了200米就到了。
这是一个看起来比较老旧的小区,院子很大,电话里所说的位置我拐了几个弯,还是不能确定。于是就又拨通了她的电话。她问清了我的位置后说:“你站那儿别动,等我下去!”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我看到了她从不远处的一个楼房门洞里跑了出来,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还敞着怀,边跑边拉着衣服上的拉链。到我跟前时,她气喘吁吁,脸颊绯红,但眉眼笑得弯弯的,让我又想到了她的母亲,和善而亲切。
来不及和我打招呼,她伏身扒开婴儿车里的小被子,看到无精打采、昏昏沉沉的女儿,就轻轻地捏了捏那小脸,轻声说:“乖呀,受苦了,咱赶紧歇会儿去。”然后又掖好被子,接过我去推车,这才边走边微笑地看着我说:“早饭还没吃吧,我刚买菜回来,恰好没事儿了,给你们好好做顿饭……”
她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的关心,此时,我知道已无须多言,享受她善待便是了。瞬间,异乡的孤独与惶恐得到了抚慰,我的内心充满了感激。
她带我走进了一个低矮的单元门洞,光线很暗,楼梯也很窄,栏杆上满是灰尘,好像很久没有打扫过的样子。我们抬着婴儿车上到四楼,停下了,她拿出钥匙开了门。
我抱着女儿,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马上感到空气里暖烘烘的——是暖气。能在这样的大地方有个家,真好啊,我心里随即不由对感叹,但这种感觉马上被客厅里简陋的陈设冲淡了。
她住的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屋子里从门到墙壁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两个卧室的门一个虚掩着,另外一个紧闭着。客厅很小,一边靠墙的地方是两张破旧的单人沙发,中间紧挨着放了一张桌腿锈迹斑斑的小方桌,对面靠墙放着一张边缘掉漆的学生桌,上面有几本书本和一些学习用具,桌子下的地上也堆了一包书。另外一边靠墙的地方是一张半旧的白色电脑桌,上面放了一台同样也是半旧的电脑。只有进门处的一台高大的电冰箱是崭新的,让人感觉有点时代感。
这样简陋,不,这样破旧的陈设即便是在我生活的那个国家级贫困县的小城也极为少见,而这里,是北京!
也许静看出了我的惊讶,她笑起来了,“出门在外,哪有在家好,就这么个破房子,和别人合租,一个月也得2400,并且只配了家电,没有什么家具。”她指着屋里的东西,“这些都是我们刚来时在楼下捡的,别人不要了,我们看着能用,就拿上来暂且用着……呵呵,你看那个床垫,是不久前捡的,以后来了客人可以铺在客厅里睡。”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我才注意到冰箱的一边果真放了一个半旧的紫色厚床垫。
我疑惑地看着她笑盈盈的脸,心里突然有点不安。
她微笑着从我怀里抱过孩子,走向那扇虚掩着的门,我跟了进去。看到一张大床靠墙放着,几乎占满了整个卧室,旁边仅有一条窄窄的通道。
她把女儿放在床上,“不过,这里离医院很近,老蔡每周透析三次,来回比较方便……每周二四六,送他去医院后,我可以回来买菜做饭,不耽误儿子中午放学吃饭……他透析完,在医院歇一下,一般下午2点我去接他,回来吃点东西,他还得歇到晚上才能缓过来……”
女儿大概太累了,还是昏昏沉沉,静拿了被子给她盖上,抬头看着我说着她的日常,表情平静坦然,好像在轻描淡写地谈别人的事情。而我,内心已经是汹涌澎湃了,从省城到北京,陪女儿经历了这么多住院治疗,我能深深体会她精神上所经受的磨难。
“多长时间了?”好久,我才问她。
“结婚不到一年就发现有这个病了,不过很幸运,来这里找到了肾源,换了肾。换肾之后才有了儿子……可惜,只维持了五年,又不好了。就又回这里透析,有三年了……从得病到现在十年了……”
“听同学们说你这些年在北京,我也没细问,以为你在这里安家了……”我叹了一口气,“原来,一直是在给老蔡治病……”
“是的,老蔡人很好,我们毕业那年,我妈刚四十岁,突然脑溢血就走了,然后是爸爸……”静的垂下了眼帘,表情依旧平静坦然,“是老蔡给了我人生寒冬中的温暖……”
我的心开始痛,剧烈地疼痛。静母亲白皙的脸庞又浮现在了我眼前,慈眉善目,和善亲切。四十岁,多么年轻,而那时,静只有18岁!我不知道她是怎样走过那段内心苦难的日子,我想到上次她请我们吃饭时看老蔡的眼神,想到了每次见到她时快乐的笑容,我突然明白了,她能这样平静坦然地与老蔡经历生活的残酷,一定是老蔡在她寒冷的日子里唤回过她人生的春天。
现在,她,是把自己变成了春天,让老蔡虽被冰封雪冻却仍心存希望。因为,静还告诉我,老蔡说,他已经多活了十年,今后的每一天都是赚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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