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20xx年x月x日
不太经常看见她了。
是不是还在恨我、故意避着我啊……
不过看到我的时候还会笑。
可是很少看见啊。
……
又写了一封道歉信，看看什么时候有机会再拿给她吧。
上午的学习结束了，离午饭还有点时间。我百无聊赖，捧着下午的书看了一眼又合上了。
隔着一条帘子，祖母在隔壁调配药剂。我看着她发呆，思绪又飘到地球去了。
祖母不知什么时候捧了个两个手掌大小的盒子，见我清醒了，递给我：“喏，这是小玫的东西，给她送去吧。”
小玫？
我像只见到胡萝卜的兔子一样蹦起来。如果我给她送去，算是帮她做事情，我们之间可能存在的隔阂就会被消除。
我明白了祖母的心意了。
那么……
我欣喜若狂，却憋着笑意，双手接下盒子放在桌上，一边支走祖母，一边翻出信。我哼着歌出门，看见茂盛的玫瑰花丛，还折了一支。
我想小跑，想尽快把东西交给碧玫，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是怕祖母看见，时跑时停，十分纠结。
仿佛走了几个世纪。
母亲在厨房收拾，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我只能去我的房间里暂时歇脚，然后趁她看不见溜到碧玫的房间门口。
她的房间里没有人。
没法当面交给她啊……有点失落，但她应该会看见。
看来我只能把东西放在房间里了。
我小心推开门。
她的房间很整洁，与我以前大相径庭。书桌上散落着几本书，好像是我以前看过的；箱子全部堆在右手边。
我随手打开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大半个箱子的绿宝石。其他的箱子也是塞了不少东西，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的，出于好奇，先打开盒子看了一眼。
盒子里装的是一串小绿宝石，不知道是手串还是头饰，反正我是不感兴趣。我又调整了下摆放方式，盒子放一边，玫瑰放在信上放另一边。我想她应该可以同时看见所有的东西了。
她应该会很高兴吧。
饭点快到了，碧玫还没回来，父亲倒是回来了。
自从我去祖母那里住开始，我们见的交流就越来越少。
“连小玫也很少跟我们讲话了。”父亲摇摇头，叹了口气。
母亲警惕地看了我一样：“是不是你惹她生气了？”
我无言。听着母亲的唠叨，心里又升起一股惆怅之情。默默扒完自己的，给祖母拿了一份，厨房里还剩下一份。
我又叹了口气。
离开院子前踢了几脚地上的盆子。
抱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感伤的心情，我慢慢地走在路上。
好像有狗叫声从左手边传过来。
我转头，树林里看不太清，一条狗面前站着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狗后退几步，腾空，扑向黑衣人，黑衣人挥着手里的剑，一拨，狗就被打到一旁。它发出凄厉的叫声，再扑。
旁边的地上好像有个人，穿着蓝色的衣服，躺在地上。
是……碧玫！
我抛下东西，刚想冲过去，可是发现自己没有带任何武器。
不喜欢。
不管了，我必须尽快。一棵棵树在眼前闪过，我看不太清碧玫具体是什么情况，只是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冲向黑衣人的方向，希望他能被吓退。
虽然只有几秒钟，等我冲到碧玫身边的时候，只剩下了碧玫，狗和摇弋的树枝。
安全了。有惊无险。
我看向碧玫。她闭着眼躺在草地上，神色平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没事就好，不过她可能是昏过去了。
“嗷呜！”那条扑咬神秘人的狗作出了一副准备扑向我的架势。它戴着绿色的项圈，身上有几条狭长的伤痕，很可能是被剑划伤的。
周围还有一两条狗。我感受到凶狠的目光在我身上扫射。
我蹲下来，然后掏出两块生牛肉放在地上。
两条狗见我没有恶意，走过来各轻轻叼起了一块，向我动了动尾巴。
它们应该是碧玫新养的狗。我有些失落，但是也为碧玫可以受到保护而高兴。
只是……如果我没有插手，也许他们都会出事吧。
“不知道你们叫什么，真是勇敢的狗啊。”我给绿项圈捋了捋毛，摸到了它的骨架。它用力挣脱开，未入口的半块肉啪一声掉在地上，和黄项圈的狗一起用警戒的眼光刺向我。我吓得后退一步，有些迷惑。它们这才恢复正常。
我看向碧玫。
碧玫还没醒。
看来得我背她回去。
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蹲下，把她背到背上。大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回头一看发现罪魁祸首是绑带上的斧头。
顾不上了。
我一路小跑，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祖母的工作室，两条狗叼着祖母的食物，也跟着我们。祖母像早就知道一样站在院门边。两条狗还有些狡猾，直到看见祖母把碧玫安顿好，才让祖母拿走嘴里的食物袋子，安分地蹲在房间门前。
祖母给我涂上药剂，拿了一条毛巾在大腿上绕了几圈。我苦笑道：“现在我也有绑带了。”
祖母瞥了我一眼：“有没有看见你说的黑衣人长什么样？”
我茫然地摇摇头。
下午碧玫就醒了。看起来除了有点头晕，一切都正常。
“回去的路上突然被拉进树林的，然后就没有记忆了，没看见人。”她托着下巴思索，绿项圈从地上轻捷地一跃，落入她的怀里，“我新养的两条狗，你可能没见过。这叫碧小兰，那叫碧小茶。”
小兰“汪”一声，摇摇尾巴。
我们又聊了一会。她提到，她打零工是为了不要多花海家的钱，希望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这一点让我自愧不如，想快点结束话题。我没提到我受伤的原因，也并不想直接聊起想表达的东西。我咬着下嘴唇：“那……你没事的话就快点回去吧，看看箱子……”
为了更自然一点，又补了一句：“不要让东西被人偷了。”
“不会的。”她起身，抱着小兰走出去。小茶跟在她身边，她回头笑着跟我告别，走出几步，又回头了。
“照顾好自己啊。”
我挥挥手，目送她离开。
生活继续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行。
201x年x月x日
我很后悔。
真的，真的，非常。
我后悔我为什么要惹生气，为什么这么胆小道歉和喜欢不能直接说，为什么要一直麻烦帮我打扫卫生，为什么偷听别人的谈话，为什么没有珍惜，为什么消失的这么快……
天微亮了。我醒了，便起来打算在院子里逛逛。
深秋，天气很凉，万物俱静。镇子里很安静？，我跨出门，抬头看了一眼是夜空，随手打开信箱，却看见了一个袋子和一张纸条。
“我走了，保重。”
一袋的绿宝石。
碧玫的字迹。
走了？！
我飞奔回家。家门上是同样的一张字条，
“我走了，去寻找我的父母。箱子里的绿宝石，虽不足以报答你们，但是请收下吧。”
就这么走了？
前几天她才刚刚给我介绍她的狗啊？！
院子里的盆子不见了。
我凭着记忆去了碧玫原来的家，院子里已经长满荒草，石砖开裂，蔓延着青苔。
我窜上家里二楼。父母还在熟睡。碧玫的房间空荡荡的，一切像……新的一样，看不出任何住过人的痕迹。
箱子里的东西全部被取走了，除了那朵玫瑰。
她一定是忘了拿。她还忘了把那串绿宝石拿出来呢。
一定。
一定。
她明明看得到。
一定。
一定。
我呆滞地坐在床上，直到天亮。
天亮以后几乎小半个镇的人都知道了碧玫离开这件事，但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为什么。祖母带着我去追踪她，最后到了一个山洞。山洞里也只有篝火熏燎的痕迹，再往后，她彻底失踪了。
后来我去问了原来学校的人，他们说根本没有什么来自一方的老师。再后来盘点我的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封信，拆开看了一眼顿时感到格外窘迫。
我把所谓“情书”当成道歉信了。
对不起……
都是因为我……
但是？
但是她是为了寻找她的父母啊！
可……如果我没有那么胆小……如果…………她一定会留下……如果我没说那句话，她也许就会被我说服和我去一方……也许我们以后……还有以后……
我很快申请到了去一方一所重点学校学习的资格。
坐在车上回望风回城，于我而言，那里似乎变成灰色的了。
没有可以留恋的了。
我只能孤身前往了。
细细回想起从一方回来之后我们的相处，我便感到格外愧疚。太多太多细节，是我没有注意到，她早从十岁就计划着离开。她打零工，这明明是我问老师就可以明白的事情，更何况她送饭还会迟来；一整箱的绿宝石；和小摊老板的讨价还价……
虽然心中仍有声音默默重复着我在既定现实中作用之微弱。这种纠结也许会伴着我走过一生，也许只能由她来解开。
有时候我会想起手机里有一个属于她的电话号码，但是我没有勇气去拨打它。我始终觉得我们并不相配，过去的十五年我已经给她惹了太多麻烦。一个人的时候我也会幻想打过去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会不会变灰，她是否还会单身，或者已经结婚，我又该抱着一种如何的心态去面对，怎么去回答。
这些问题最终往往得不到答案。
有时我也会怀疑对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爱，是不计后果的喜欢，一种朦胧的感觉被我强化，还只是单纯对于她的优秀之处的欣赏。最终我决定不再思考，但我总会是形单影只。
也许在未来，我们永远不会再相遇，她只能活在我人生的前十五年中了。
碧玫。
还是谢谢你能够在我的人生中出现。
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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