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

席间，听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哥说，他准备写回忆录了。我旁边姐姐说，她也想写了。我说，真哒？我给你当枪手吧，你说，我写。

说起枪手，很多年前，父亲写回忆录的一幕幕，又重现眼前。

01

那年老人八十五岁。母亲去世后，父亲和我住在一起。那时，我上班出门他在写，下班回来他还在写。

周末眼睁睁看着他伏在写字台上一写一天，手稿很快就堆了一摞。

需要修改的地方，他用另一张纸重新写，然后用胶水粘在原稿上面。实在大改，他就重新抄一遍。

对老人家来说，这个工程实在太大了，自己的一辈子，那么多字都要一笔一笔地写出来。

有天我对父亲说，我发现了一个机构能专为老人家写回忆录，老人说，他们写，用第一人称或者第三人称都行。

写完让老人修改和校对，然后定好数量，他们负责印刷成书。

父亲听了很高兴，这样的话进展就会快多了。

和我们对接的是一个矮个子的小伙子，他来了八次，每次和父亲聊大半天，他用录音笔把谈话录下来。

碰上周末我在家，我会支好摄像机，留下影像。

终于，几个月后，访谈转成文字的回忆录初稿回来了，父亲的任务就剩下校对了。

然而，我们在这个环节耽搁了很长很长时间。

02

书中，2/3是特殊年代留下的伤痕，看得出，老人的伤口还在流血。

我和老人谈心聊天，我们谈了好多次。

我说，我没有经历过，所以我确实体会不到您的痛，但是，爸呀，重新来一遍，在害人和被害之间做选择，您的选择不还是同样的么？

您的人生轨迹，就是从那个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今天您幸福吗？您看看您自己，健康吉祥，无忧无虑，有闺女陪伴，您的人生轨迹稍稍偏一点，可能就不会有今天呀。

我不否认曾经发生过的历史，但我，以及您的子孙后代想看到的，我们要从您身上传承下去的，是您在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后，仍然对生活充满了热爱。就像您平时和我聊天时教导我的那样，那是一种面对困难坎坷不屈服的精神，您说呢？

回想起来，我好佩服父亲，他真的在一点一点地放下。

我知道好难，因为每次他都说他写的都是事实。我说，我知道了，但在这些事上还是少费些笔墨吧，多写写母亲，多写写她是怎么豁出命和您走过来的。

……

书印出来后，我完整地又读了一遍，很贴合父亲，很温暖。

每每回想起父亲的回忆录，我都很感慨，其实在我眼里，那本书本身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在成书之前，里面的故事我都知道。

重要的是，通过回忆整个人生旅程，父亲梳理了自己，我帮着老人放下了伤痛，他释然了。

这是我觉得作为孩子，自己对父亲最大的贡献。因为我，父亲的晚年轻松安然平静祥和，他和在天上的母亲团聚时，拖着的大行李箱里，没有别的，只有爱。

03

给别人当枪手是开玩笑，有天我真的在想，我自己的回忆录啥时候写？

要不，再等等，我对自己说，兴许，精彩的，还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