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后来的程英音总是会回想起那个夏天的晚上,她们一家三口一起在院坝里乘凉,那个时候,程英音刚好上高二,她学习努力,成绩在班上是前五名,年级上能排一百多名。她看着父亲躺在躺椅上看手机,熟练的吞吐烟雾,却并不享受。
“你君伯伯一家过得好啊,他们一家又去大峡谷玩了,还有比你大5岁的表哥,听说一毕业就签了公司,工资一万多块,真是能干。”父亲咳嗽着吐了口痰,“你君伯伯就是生的好,父母都是教师,退休了还有退休工资,也不用你君伯伯他们怎么照应。英子,你上大学的时候专业也填个教师吧,稳定。”
程英鄙视的瞥了一眼,她不想和他说话。父亲从年轻时就跟着君伯伯打工,过去二十多年了,君伯伯每天喝酒打牌,大手笔花费,日子也没差到哪儿去,反而是父亲斤斤计较,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结果到现在,他们的家境也没有好多少,还是得掰着用。
“要不是你上初中那会儿你妈生病花了不少钱,我们现在也能盖个楼房了,转手一卖,比我打好几年工都强多了。”父亲叹了口气,他总爱拿这个说事,初中英子母亲得了病,乡里医生都说很难治好了,但父亲还是带着母亲辗转了广州,福建,终于是把病情稳定住了,但英子母亲病根一直在,常年身体孱弱,干不得重活。虽然父亲总是在外人面前说看几个孩子可怜,没妈怎么办,但英子觉得,在父亲心里,他一定觉得是母亲拖累了他。
英子不喜欢回家,每到周末放假时,她总想找借口不回去,倒不是想出去疯玩,而是回家吃饭时父亲总是沉默的脸让这个十几岁的少女觉得很压抑。她觉得父亲很怪,在家时沉默着一言不发,对待外人时又陪笑的脸都烂了,有时候会突然很高兴,想说几个笑话,但早已习惯沉默的英子母女不是大笑,而是陷于惊讶他今天又抽了什么风的尴尬氛围中。他每天总是想东想西的做事,明明是铺好的路他非要推倒重来,明明家里的木料都堆的放不下了他还要去山上砍树找地方堆起来。别人种地都是随便除一次草就等庄稼长成,他非要每隔一个月就去除一次,仿佛他天生就是劳动者,有了闲暇时间反而让他有了啥都不能干的痛苦。
今晚的月亮很大,把周围的田野都照的通明,周围蝉声和蛙声交织一片,却没有风,半夜的空气也还是热的不行。英子父亲扔下手机,又点上了一根烟,“英子好好读书啊,咱们家就指望你了,好好读书将来找个轻松的工作,别像我一样,打了一辈子工啥也没捞到。”英子觉得很压抑,闭口没有说话。母亲恼火道:“你天天净说这些,咱们英子成绩那么好,她自己晓得要怎么做,莫给她这么大的压力。”
“好好好,你们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不说,我闭嘴行了吧。”父亲突然的发火了,“我不指望你行了!”英子接嘴道:“人本来就要指望自己,指望别人靠的住么,你跟着君伯伯混了这么久,不还是这样么?”
父亲大声说道:“他是高中毕业,我们一起打工就他一个高中毕业,我们不跟着他那跟着谁,这就是学历高的好处,那时候打工就没几块钱,他钱都自己用,我还得寄回来给你妈,给你们生活用。让你学习学习,你就学会跟你爹顶嘴了?”英子妈也火了,“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说,你出去头几年,哪一年给屋里寄过一分钱,那年屋里实在是没得用的了,我还托人给你寄信,你回都没回,还是我二姐给我借了些,我生完英子刚坐月子你就走了,我一个人带英子,你妈看都不看一眼,你还好意思说!”
“我哪儿有钱寄?我哪儿有钱寄?出去好几个月都找不到班上,我拿命给你寄!”父亲吼道,“难道我叫英子好好读书还说错了?”
“是,没错,但是程君不也养了家也供了表哥上大学吗,都是出去打工,都是干一样的活,他为什么就挣得比你多,说到底还是你没胆量,不敢闯,整天畏首畏尾的,像个娘们一样!”英子妈回应道。
“够了,别说了,我回屋睡觉了!”英子搬起椅子回屋了,躺在床上,她还能听到父母在屋外吵,她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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