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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太平广记选》之侯元

读《太平广记选》之侯元

作者: 闲钓银河月作钩 | 来源:发表于2023-09-29 08:38 被阅读0次

    侯元者,上党郡铜鞮县山村之樵夫也,家道贫窭,唯以鬻薪为事。唐乾符己亥岁,于县西北山中伐薪。回憩谷口,傍有巨石,嶷然若厦屋。元对之太息,恨己之劳也。声未绝,石砉然豁开若洞。中有一叟,羽服乌帽,髯发如霜,曳杖而出。元惊愕,遽起前拜。叟曰:“我神君也,汝何多歉?自可于吾法中取富,但随吾来。”叟复入洞中,元从之。行数十步,廓然清朗。田畴砥平,时多异花芳草。数里,过横溪,碧湍流苔,鸳鹢溯洄。其上长梁夭矫,如晴虹焉。过溪北,左右皆乔松修篁。高门渥丹,台榭重复。引元之别院,坐小亭上,檐楹阶砌,皆奇宝焕然。及进食行觞,复目所未睹也。食毕臾退。

    少顷,二童揖元诣便室,具汤沐,进新衣一袭。冠带竟复导至亭上。叟出,命仆设净席于地,令元跪席上。叟授以秘诀数万言,皆变化显隐之术。元素蠢憨,至是一听不忘。叟诫曰:“汝虽有少福,合于至法进身,然面有败气未除,亦宜谨密自固,若图谋不轨,祸必丧生!且归存思。如欲谒吾,但至心扣石,当有应门者。”元因拜谢而出,仍令一童送之。既出洞穴,遂泯然如故,视其樵苏已失。

    至家,其父母兄弟惊喜曰:“去一旬,谓已碎于虎狼之吻。”元在洞中,如一日耳。又讶其服装华洁,神气激扬。元知不可隐,乃谓其家人言之,遂入静室中,习熟其术。其月而术成,能变化百物,役召鬼魅;草木土石,皆可为步骑甲兵。于是悉收乡里少年勇悍者为将卒,出入陈旌旗幢盖,鸣鼓吹,仪比列国焉,自称曰:贤圣。官有三老、左右弼、左右将军等号。每朔望,必盛饰往谒神君。神必戒以无称兵,若固欲举事,宜待天应。

    至庚子岁,聚兵数千人。县邑恐其变,乃列上。上党帅高公,寻命都将以旅讨之。元驰谒神君请命。神君曰:“既言之矣,但当偃旗卧鼓以应之。彼见兵威若是,必不敢内薄而攻我,志之,慎勿轻接战。”元虽唯诺,心计以为我有术制之有余,且小者不能抗,后其大者若之何?复示众以不武也。既归令其党戒严。是夜,潞兵去元所据险三十里,见步骑戈甲蔽山泽,甚难之,明方阵以前。元领千余人直突之,先胜后败,酒酣被擒。至上党,絷之府狱,严兵围守。旦视枷穿中,唯灯台耳,失元所在。夜分已达铜鞮,经诣神君谢罪。君怒曰:“庸奴终违我教,今日虽幸而免,斧锧亦行将及矣,非吾徒也!”不顾而入。郁悒趋出。后复谒神君,虔心叩石,石不为开矣!而其术渐歇,犹为其党所说。是秋,率徒掠并州之大谷,而并骑适至,围之数重。术既不神,遂斩之于阵,其党与散归田里焉。

    侯元是上党郡铜鞮(今山西沁水)县山村里的一个樵夫,家境贫穷,仅靠卖柴维生。乾符己亥年(唐僖宗李儇年号,874-879,己亥年正是879年),他在县城西北的山中砍柴,回来时在山谷出口休息,旁边有块高大的巨石,俨然像一间大屋。侯元对着大石头长叹,怨恨自己劳苦无成。怨声未绝,巨石却砉然中开,中间象个洞,里面一个老翁,穿着羽服,戴着黑帽,白发如霜,拄着拐杖走出来。

    侯元十分惊异,马上站出来上前拜见老翁,老翁说:“我是神仙。你怎么这么多抱怨?你一定可以从我的法术中取得富贵,只需跟我来就是。”老翁又进入洞中,侯元赶紧跟上,两人走了几十步,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田野平坦如磨石,随时都有很多异花芳草。走了几里,路过一条溪流,碧绿的流水上飘着绿苔,各色水鸟溯游而上,溪涧上一条长长拱桥象晴天的彩虹一般,屈曲横空,极有气势。过了小溪向北,两旁都有高大的松树、修长的竹子。高大的朱红门楣,台阁繁多。

    老翁将侯元带到偏院,坐在小亭里,亭子的檐柱台阶,都用奇宝装饰,光彩焕然。等到吃饭喝酒时,食物器具也全是从所未见,吃完饭后老翁告退。

    不久,有两个僮仆请侯元去便室,屋里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又拿给他一套新衣服。梳洗换装后,侯元又被带到亭子里。老翁出来,就仆人在地上铺上干净的茵席,令侯元跪在席上,然后老翁传授给他几万字的秘法,都是变化隐身之术。侯元向来愚笨,这时却过耳不忘。

    老翁又告诫他说:“你虽然有些薄福,应该凭着我的法术来改善处境,但你脸上还有衰败之气,尚未消除,你应慎密地巩固你的势力,如果图谋不轨,必招杀生之祸!你暂且回去好好考虑清楚。如果想见我,只要诚心地敲那块大石头,自然会有应门的人。”于是侯元拜谢后告辞,老翁叫了个僮仆送他。走出洞穴后,大石头就恢复了原状,他先前打的柴也不见了。

    侯元回到家后,他的父母兄弟十分惊喜,都说:“你已经走了十天了,我们都以为你已经葬身野兽之腹了。”而侯元在洞中,只呆了一天而已。家人又奇怪他的服装华贵整洁,精神十分激昂,侯元知道无法隐瞒,就对家人们说了遇神之事。然后走进一间安静的屋子,温习并练熟学得的法术,用了一个月就学成了,能随意变化东西,使唤鬼怪;草木土石,都能变成全副武装的步骑士卒。

    于是侯元召集乡里勇悍有力的年轻人,编为军伍,他出入都张设旌旗幡盖,敲锣打鼓,仪仗堪比王侯,还自称贤圣。下设百官,官职分三老、左右弼、左右将军等名号。每月初一十五,一定穿束整齐去拜谒神人。神人也一定会告诫他不要起兵,如果一定要举兵,也要等待天时。

    到了庚子年(即880年),侯元已经聚焦了几千人。县令担心他造反,就将他的事情上报,昭义军节度使(驻所在上党)高公很快就命部将派兵讨伐他。侯元迅速赶去拜见神人向他请示。神人说:“既然说到此事了,那你只需偃旗息鼓等着他。他见到你军势兵威,一定不敢进逼来攻打你。记着,千万不要轻易跟他交战。”

    侯元虽然口头答应,心里却盘算着认为凭着他的法术,足以击败官兵,再说如果这么一点官兵如果都不能对抗,以后遇到更多的官兵怎么办?而且还让手下觉得自己没勇气。回去后,就令属下戒严。当天晚上,潞州的官兵来到距离侯元所据险要之地三十里处,见侯元全副武装的骑、步兵漫山遍野,很是畏惧。

    第二天,官兵摆出方形阵势向前推进,侯元带着千余人直冲敌阵,却先胜后败,酒喝高后被活捉了(这里交待不清,边作战还能边喝酒?)。官兵将侯元押到上党,关在府衙监狱里,重兵把守。早晨起来一看,枷锁中捆绑着的只是一个灯台而已,侯元已经不见了。

    侯元已经连夜回到铜鞮,直接去向神人谢罪。神君生气地说:“蠢货到底违背了我的教诲,你今天虽然侥幸免祸,但砍头之时不远了,你不再是我的徒弟了。”说完不再理他就进洞了,侯元悒悒不乐地退了出来。后来侯元又去拜见神人,即使非常虔诚地敲大石头,石头却再也没打开过。侯元的法术也渐渐不灵了,但仍受他部下拥护。

    这年秋天,侯元率军抢掠并州的大谷县,并州的官军骑兵却正好赶到,重重包围了侯元所部。侯元的法术不灵,于是被斩于阵中,他的党羽们也一哄而散,又回去种田了。

    《侯元》亦出自《三水小牍》,载于《太平广记》卷二百八十七,“幻术”类。古代农民起义,很多都借助宗教的力量,本文所记侯元亦然。文中侯元所处时代正是僖宗年间,黄巢起义席卷全国之时,作者笔下的神君,显然也不反对侯元造反,只是告诫他要等待时机。神仙教人造反之术,这与历代小说中遇仙的故事截然不同,十分独特。然而考虑到作者生活在唐末到五代之间,历经社会动荡,应亲身经历过黄巢农民起义,有此想法就能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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