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是一种悲凉的无奈
唐寅:陶谷赠词图她和别的女人不同,不仅仅因胸大。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逐个扣好抹胸侧面九粒黑玛瑙小纽,往雪颈上套金三事,穿好膝裤⋯⋯那份从容,唐寅感觉这妹子不一般。
红色罗质抹胸纽扣紧绷绷系好,还真看不出来,她发育了这么一对膨硕的尤物。
当然,她的脸盘也稍大,不像今天流行尖尖的网红脸。
按照唐寅以往经验:长得这般面似银盆,大都是结了婚的女人。
作为青楼的常客,他有这个见识。
本邦传统美女,性感点在眉在眼在足,所谓春山曳眉,秋波漾眼,三寸金莲。
女人的三围,在古代着装审美中,还真没入文人士大夫们的法眼。
更何况,大明一朝,大胸妹还真不流行。纵是潘金莲这类千古淫妇,放今天,也不过是“太平公主”。
可贻春院的徐素却不是,她大胸大脸,足非金莲。
唐寅总画丰脸女人偏偏,这一口却是解元唐伯虎的菜。
她的柔情痴情,纤缱缠绵,足使唐寅镂心刻骨之感直冲脑门。
作为一代风流种,唐寅是妓女徐素的老恩客了。
弘治十一年(1498),16岁的徐素初遇30岁的唐伯虎。那时的唐寅已高中应天府举人头一名。
春风得意,日尽看花。面对徐素直视以身相许,唐寅的眼神是欣喜而躲闪的。
传统中国,古风尤盛,文士承唐宋遗习,每与妓狎,多赠诗洒泪。大诗人龚自珍别妓时写:“金缸花尽月如烟,空损秋闺一夜眠,报道妆成来送我,避卿先上木兰船。”
一夜柔情,人家画好妆来送别,大名士自己倒先难为情了。
此次,名满天下的唐寅,全无临场之戏。 他取笔醮墨,留下:“杨柳晓烟情绪乱,梨花幕雨梦魂销。”
面对徐素的泪水,唐寅的心太乱,当然,也得意也难忘⋯⋯
老天偏爱磨奇才唐寅是一代旷世奇才。
16岁已拿下苏州府秀才第一名。17岁的时候,他画《贞寿堂图卷》,就已呈大家气象:“山石树枝如籀篆,人物衣褶如铁线”。
弘治十一年乡试时,唐寅夺魁的卷纸,被主考官梁储带到北京,礼部右侍郎程敏政看后,拍案称奇。
谁曾想,第二年,程敏政便主持全国春闱大考。
唐寅头年夏天从吴县赴京赶考,结伴北向的是同为举人的江阴富贾之子徐经。
举子长途赶考,是需要一大笔行住费用的。徐经仰慕唐寅愿出资同行,此富人投资,贫士省钱佳径。
可是,入闱第二场就出事了。《明史》说:“举人徐经、唐寅预作文,与试题合”。
考试还没有放榜,御史谏官华昶便揭发程敏政鬻题获利。圣上震怒,下诏严查。
徐经和唐伯虎削去功名,入狱不算,谪浙江偏远小县当吏。
削功名,这意味断了升级之路。
而程敏政出狱后,一股火发背疽而亡。告发者华昶也由七品降为九品。
这一著名的弘治泄题案,《明史》认为是个谜,“莫能明也”。
唐寅的女人有愁怨但是,《苏州府志》、《明史藁》《江南通志》均说:徐经行贿获题。
徐经也确实带着唐伯虎拜访程敏政。
历史虽没有定论,唐寅的命运轨迹却定了型。
本来就狷狂不羁的灵魂,一下子失去了缰绳。
举子落第,大都“有泪流知己,无颜对俗人”。更何况,唐寅是割去功名。
他写信给好友文徵明:25岁时“父母妻子,蹑踵而没,丧车屡驾,黄口嗷嗷”时,也没这么苦啊!
生活打碎了他的远方,只给他留下诗与画。
他想到贻春院的徐素,那有慰藉心灵的温柔,有半戏半真的约定。
他大闹休妻。写给徐素:“曲径疏离野寺边,蓝桥重叙旧姻缘。一宵折尽三生福,轻抱仙花月里眠。”
蓝桥非舶来语,是标准国货。典出《庄子·盗跖》:书生与女相约桥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此桥名“蓝桥”。元明男女约期常用此典。
唐寅要重拾再建信心的“旧姻缘”,会怎么样呢?
娶名妓可不是易事明季文士放旷疏狂,青楼狎妓喝花酒,是种生活常态。
妓者与名士的䜩酬,酒酣情浓之时,赠诗题字也是一时风气。
一次有人招待明末大名士钱谦益,妓彩生持扇索诗,钱老头醉后一气题诗八首。
但是,觥筹交错是回事,娶妓为妾却是另一回事。
明代妓有合法贱籍,这是税收。妓脱籍是需大笔银子和关系的。
钱谦益娶柳如是当风流教主,也是柳脱了妓籍。董小宛嫁名士冒辟疆,钱谦益不仅资银冒,写信给自己的学生,给董落户口,一片苦心。
明季妓从良,非单银子能解决。 唐寅无钱又没关系,他所约定的姻缘,只是镜中之花。
唐寅:李端端落籍图作为天才的画家,传世的《陶谷赠诗图》、《李端端落籍图》等,都是前代娶妓故事。
这是他的怅望与遗憾的写照!
徐素在和他的情爱纠葛中,一病不起,没两年便香殒英落。
唐寅知道自己“厨烟不继,涤砚吮笔,萧条若僧”,他兑现不了承诺。他痛哭一一
清波双佩寂无踪,情爱悠悠怨恨重。
残粉黄生银扑面,故衣香寄玉关胸。
月明花向灯前落,春尽人从梦里逢。
再托生来侬未老,好教相见梦姿容。
爱恋与怨恨,只能写入梦里,来生卿未老,你我相守白头。
他将无助的情感,注入了诗画;他将无岸的灵魂,按入了放浪。他忌轻贫如仇,视金钱如粪。
金陵有一妓,以诗闻名,却轻视贫士。
一天,唐寅故意穿得衣衫褴褛,一脸穷酸相经过该妓在秦淮河上的画舫。
正巧此女凭栏含笑。唐伯虎口中占诗:“倚窗何事笑嘻嘻?”女应声口答:“笑你寒儒穿布衣。”
唐续:“锦绣空包驴马骨,这人骑过那人骑。”打桨而去。
善谑的唐先生,你也是真损啊!
走时,毫不留恋伯虎言:自幼“居身屠酤,鼓刀涤血”,这样的商人家庭地位卑微。
好友文徵明、祝允明出身书香门第,吴地贵绅。
文氏不喜酣夜拥花,对唐寅放浪形骸做派却欣赏。他写给唐寅诗有:“人语渐微孤笛起,玉郎何处拥婵娟?”
放荡不羁流连酒色,唐寅狂放求自适,消解失意苦闷。
“醉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我唐寅污起来还是蛮高级的。
而祝枝山作为书法家李应祯的女婿,其不羁简直与唐寅是天生一对。
明人王兆云的《白醉璅言》,记录这样的事儿。
一年夏,唐寅去看祝。进入内室唐大吃一惊:祝祼体狂草,这是喝大了。
才子对才子,俗雅全来:“哥,无衣无褐,何以卒岁(《诗经·七月》)?”
祝也用诗经接茬儿:“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他俩是对活宝,不作不快。
友人张灵为他画的写真唐与祝游扬州,春风十里夜夜笙歌,不想银子花尽,怎么办?
唐说:“咱找特么的两淮巡盐使化点。”
“做梦呢!两淮巡盐史钱多,可你我怎化啊?”
伯虎一笑:“你瞧好吧。定能化来。”
一天,扬州巡盐使衙门,来了两个自称姑苏元妙观的道人。
盐使虽见他们气宇不凡,但仍喝:“好大的胆子,化缘到衙门里来了。”
道士不慌不忙:“长官,我们可非要饭的,我们只交结天下贤士豪杰。苏州名士唐寅祝希哲,都争着和我们交往。不信我们献上小技。”
盐使呵呵一笑,顺手一指院中牛眠石,要以此赋律。
一大把漂亮妹子等着呢,这碟小菜,是分分秒秒的事。
嵯峨怪石住云间(唐),抛掷于今定几年(祝)。苔藓作毛因雨长(唐),藤萝穿鼻任风牵(祝)。从来不食溪边草(唐),自古难耕垄上田(祝)。恠杀牧童鞭不起(唐),笛声斜挂夕阳烟(祝)。
盐使听了大惊失色。唐寅说:“元妙观垣颓像𡉏,若捐奉一葺,公定将不朽。”
于是,两位五百金顺利入囊。又邀妓游饮。
“酒后看花情不见,花前酌酒兴无涯。”扬州花酒潦乱,可他知道诗才是醉的魂魄⋯⋯
少年得志,事故一个接着一个,俱往矣!
徐素之后,唐寅好像此生再没有高潮,纵情诗酒,美人明月似乎都是前生。
嘉靖二年,那个深冬特别的寒冷。江南姑苏降下厚雪。
追思浮生真成梦,到底终须有散场。十二月二日,江南第一风流才子撒手人间。
五十四岁的他,毫无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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