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农历五月,母亲的身体越发不好起来,她总是说浑身无力,腹痛,身上淤青,一副倦怠的样子。
她又是个多心的人,疑心重,总觉得自己身体太差,恐怕命不久矣。我们虽常劝她把心放宽,但她就是操心过甚的性格,百说无用,我们也就渐渐不理会了。
都说世上并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她自然是身体状态各种糟糕,但抱怨太多,又不肯听我们的劝解,既不肯去医院检查,也不肯放宽心态。时日一久,渐渐磨去我们的耐心。
我知她心里有委屈的苦楚,但我却无能为力。
这几天放假在家,缘缘也像变了一个人。各种撒娇、哭闹,要我抱。就连傍晚散步都不热心了,一味地卧在我怀里不肯下地。
旁人都说小孩看到娘,无事哭三场。她也确实不要所有其他人,只是黏着我,哪怕我对她并不是最宠溺的。
晚上散步回来她又要我抱,我不肯,把她强压进推车,绑好安全带,任她一路哭回家也不动摇。
她的哥哥、爸爸、小姨都看不下去,数次伸手要抱她,她都蹬腿、摆手、哭得一脸泪花地拒绝,只是拼了命地回过头来冲着我这位冷血妈妈喊:“抱抱!”
真不知,她对我这份固执的依恋从何而来。
我想到了我的母亲,我不知我如我女儿这般大时,她是否也是我固执的依恋?
记得在产房生缘缘时,痛得死去活来。那一刻蹦出的念头居然是我今后要对我母亲好一些,因为我的出生也曾让她这般度生死劫。
后来才知,我母亲生我有些难产,且我是头胎,她遭受的罪过比我生缘缘时更甚。只是,她不提,我就更不知道了。
我个性很强,我母亲亦然,两个个性很强的女人在同一个家庭总是难免为了捍卫各自的性格而冲突。
即便我们深爱对方,我们依然冲突不绝。
我母亲不止一次被我气得要断绝母女关系,并表示今后再也不过问我的事情。可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卷入我的生活,并拖着羸弱的身体帮我照顾缘缘。
她说她生了我们,这辈子就没有可以清闲的时候。但她又忍不住感叹我生了两个,今后恐也如她一般。
就在今天的饭桌上,我们依旧争了起来,因为别人的琐事真的动了气。我笑她总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她说我冷血,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先生劝过我很多次,说我不该顶撞自己的母亲,尤其她身体又不好。我总是听不进去,大约总觉得是自己的母亲,可以肆无忌惮。又觉得虽是母亲,也不必盲从。
最近,读武志红的《为何家会伤人》,从理智上认可了父母很多不完美的地方,甚至是有缺陷的地方。
虽说,很多时候父母以爱的名义绑架了我们,我们是独立于他们的个体。我抗争着他们不合理的安排,但又不忍苛责他们的局限。
我们就这样,相亲相爱,又相互嫌弃。
我的母亲现在已改观了很多,不知是学佛听书的缘故,还是年龄渐长,总之很多时候她会征求我的意见,没有以往那么犀利。
这让我们的冲突不复往日激烈,但我母亲也不复往日底气很足了。这么一想,有些悲凉。
我不知,我站在她的肩膀上,看得比她远,学得比她多,是否就能做一个更好的母亲。还是,我终究会在某个未来,理解她,成为她?
我的女儿,又是否会沿着我的成长历程,与我,来一场始于依恋、兼有抗争、嫌弃,最终和解的母女之情?
理智让我给她自由,感情上却不敢轻易放手,这也是我的母亲面临的困境——她不想过多干涉我的生活,可又各种放心不下。便在我的世界里兜兜转转,时而大度地表示支持理解,时而伤心地指责抱怨,她也为难。
今早,她又提起缘缘的养育。她爱缘缘,集中了隔代爱的所有特点,她自知不好,但也不知怎样才是好的。
她想与我分担,又恐吃力不讨好,她既操心又劳力,又怕缘缘没得到最正确的教养方式。说到最后,竟委屈得几乎愤怒。
但不管怎样,缘缘一笑,她就开心得暂时忘记了所有烦恼。我想,我这个人做女儿的不能给与的,就让我的女儿代劳吧。
这平淡日子里,有你的唠叨、她的哭闹,我的烦恼,但此生能成为母女,还是觉得真好。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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