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一次偶然我发觉了人会死这一既定事实,之后我哭了好几天,任谁都哄不好。幼小的我哭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这恐惧是任谁也无法避免的,我想这世间没有比这更加荒诞的事了。
但所幸小孩是健忘的。很快我便忘记了这件事,被美味的零食,有趣的玩具转移了注意力,只是此后我很怕黑,怕死去人的鬼魂把我拽去了,拽进那未知而可怖的死亡中。但再长大些,我知道了这世间是没有鬼魂的,至少人类迄今为止仍然无法证明人死后还会不会有意识,于是我不再怕黑。但很遗憾,人仍然还是会死的,于是我怕蛇。在我看来蛇是世界上最接近死亡的生物,鬼魅般的花纹,在深夜悄无声息的游走,只需一点点毒液,无论你是富有还是贫穷,是高贵还是低贱;无论你这辈子有多伟大的成就,或是只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无论你是踌躇满志,还是壮志凌云,你都将死亡。像被咬而得不到医治就会死掉这样的事,就跟人上了年龄就会老去,而老去就会面临死亡一样,是无法避免的,而无法避免的事是令人极度绝望的。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了解了《三国演义》。我很喜欢刘备,喜欢他的仁义道德,当时的我认为,人一定要成为一个有道德的人,否则是不配为人的,这是我当时觉得人生的意义所在。之后我还看了《菜根谭》,菜根谭给了我一些道家和佛家的思想,类似功成名就都是浮云这种,而这恰恰符合了我一直以来困扰的问题:“人总是会死的,活着是为了什么?”于是我明白了,人生是没有意义的。此后我便觉得这世间很多东西都没有意义。我记得我初三快毕业的时候,那时我成绩不好,刚好有家私办技校来招生,于是我就去申请了。申请后需要面试,面试当时有个问题是:“你的理想是什么?”当时的我没有什么理想,我又不想瞎编,一是因为我要做个有道德的人,而有道德的人是不会说谎的;二是因为没必要,同人生一样,瞎编这种事没有意义。于是我就想,没有理想也算是一种理想吧,那么没有理想的理想是什么呢?很快我就想到了,没有理想的理想就是想当个普通人吧,而普通人的理想,大抵就是成家立业了。于是我回答了面试官:“我的理想是成家立业。”
之后我没去这所技校,而是去了县里的公办职业中专。职业中专的学习很轻松,专业课大家都是从零开始,不需要什么基础,而我似乎对我所学的专业还有一定的天赋,所以我也很庆幸我选择了这个专业。因为学习轻松,我就很喜欢胡思乱想,期间看了一些书,最重要的是《苏菲的世界》,这本书再次让我回到了童年的那个寂静的午后,让我再次思索起了那个问题:必死的人生究竟意义何在?
我整个高一高二都在思索这一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很重要,尼采说:“面对性质可疑的人生,竟然不发问,是可耻的。”对我而言这个问题不想清楚,我是不愿意盲目的活下去的,就像没有目的的旅行,注定了我不会出发,而我的人生也将就此停滞不前。两年期间我想了很多答案,甚至想过逃避,但逃避显然是做不到的,真正明白人会死这一真相的人,陷入人生意义思考的人,有这些想法的人,就像睁开了看世界的眼睛,是无法自欺欺人的活下去的,没有意义的人生,几十年和一天有什么区别。后来我得出了一个答案,是在一个雨后天晴的午后想到的,我用了一段话记录了下来。
那个午后拍的照片“久未放晴的天,终于迎来了明媚的阳光。校园中虽然有些凌乱与嘈杂,但还是有美得可取之处。反反复复在想人活着的意义,似懂非懂的过了几年,而今这个答案至今仍不明确。若我现在问自己这个问题,虽不明确,但还是能答上几分。大概就是爱与责任吧,我活着的意义。”
阳光和树荫都很美之后经过高三,我很幸运的通过对口升学,进入了我现在就读的大学。上了大学,结束了高三的生活,仿佛放下了十多年的重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大概放纵了自己一年,我就出现了问题,因为大学的无所事事,让我本来藏在内心深处,几乎要淡化的无意义感放大到了一种极致的地步。一年内,我有不下三次,整个礼拜都郁郁寡欢,晚上失眠,几次整夜未眠,被无意义感裹挟,几近抑郁,然而我并不挣扎,因为就连挣扎我都是觉得无意义的。(这里我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之后我怀疑自己,怀疑起自己二十年来活着的意义;怀疑世界,怀疑世界存在的意义,因为就连世界都是会毁灭的。于是我越是怀疑,我就越发觉得讨厌自己,而没有人能够真正的理解我,也不可能有人真正理解我,人们只以为我是个糊涂蛋,是个矫情鬼,是个懦弱的人。当然我不否认这些,但人们只是一味的谴责我,或是安慰我,或是给我灌输鸡汤,却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
我在痛苦的时候,我跟朋友抱怨,我说如果可以,我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朋友给我的答复是好死不如赖活,展现了一种与我截然不同的世界观。我不否定这是错的,但这显然无法解救我,这么简单的理由我怎么可能没想过,如果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那我早就释然了,哪里还会那么地苦恼。
我为了描述我的想法,写过这么一句话:“我总是对世界抱有几分怀疑,无论身处何处,都倍感孤独。”怀疑指的是对人生、世界以及存在价值的怀疑,当人开始怀疑这些,就会陷入怀疑的死循环,不但对人生的意义、世界的意义、存在的价值产生怀疑,还会对自己给出的答案给予怀疑。要成为有道德的人,人终究会死那么道德的意义何在?要担负起爱与责任,人终究会死那么爱与责任又意义何在?在人终会死这一前提下,任何事情都是没意义的,任何答案都是没意义的。
我还说过这段话来描述人生的荒诞。“我苦恼的不是有什么坎坷阻拦了我的道路,也不是有什么烦恼阻塞了我的思绪,真正令我苦恼的,是我既知道人可以在重大灾难面前屹立不倒,又知道人也可以被一滴雨水活活呛死。”
这段话的含义是我知道世界上是有伟大的人的,他们的存在仿佛是世界的光,仿佛是温暖的风,让人如同在阳光下沐浴春风,让人觉得活在世界上是最幸运的事了,但我又很不幸的知道了人的卑劣。比如写下“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来寻找光明”这句诗的诗人顾城却将自己的老婆杀害了,这一事件恰好验证了尼采的一句话。“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回以凝视。”人们越是寻找光明,就越容易靠近黑暗。而事实也是如此,你大可试试去站在阳光下看看,仔细看看自己的影子的轮廓,光明与黑暗就是紧紧贴在一起的。用高等数学的概念来讲就是两者无限接近,而在现实中又是密不可分的,人说到底就是人自己描述的天使与魔鬼的综合体,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而最近火起来的罗翔老师,也跟我的想法一样,他说:人心隐藏着整个世界的败坏,我们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个张三。而正是罗翔老师的一句话——怀疑本身难道不值得怀疑吗?把我从怀疑主义的泥潭中稍稍解救了出来。
但困恼我的还有虚无主义。虚无主义指的就是认为世界以及人类的存在没有意义。尼采和叔本华都是深陷虚无主义的,还有中国的老子、庄子,多少也是沾点虚无主义的,而从小吸收道家思想的我,更是深陷其中已久,无法解脱,而尼采他更是直接疯掉了。但所幸的是,最近我终于找到了出路。
人之所以陷入虚无,根本问题并不是“人生有没有意义”“活着有没有意义”“世界有没有意义”,而是我不喜欢自己的人生。我想找个理由,一个能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而我所受的教育告诉我的是人是社会的一部分,人是为了父母、爱人、朋友或者为了培养自己的国家活下去。但我发现这是行不通的,我是为了他们活下去,那么他人是为了什么活下去的?这种理由仍然没有摆脱怀疑主义和虚无主义的死循坏,仍然处在其中。(而且我甚至质疑教育理念的问题,我所受的教育一直强调人要做一个对国家,对世界,对人类有贡献的人,也就是让人们寻找活着的意义,我想这也是我陷入怀疑主义和虚无主义的原因之一)后来我发现世界上可能根本没有真正的意义,意义是主观意识的,跟鬼魂一样,现实是不存在的,但若是你相信它的存在,半夜出去照样还是会被吓个半死。只有不了解鬼魂的人才会觉得鬼魂可怕,同样的不喜欢自己的人生才会觉得人生缺乏意义。于是我同那年幼时摆脱对黑暗里鬼魂的恐惧一样,拜托了对无意义感的绝望,但人生还是会存在意义的,罗翔老师说:你觉得没意义的同时,肯定会有你觉得有意义的事情存在,否则你说无意义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所以今后我也将走出无意义的深潭,去寻找我觉得的那有意义的人生。
最后,说到标题。文章讲的是开始觉得一百年的人生是荒诞的,后面通过论证发现百年人生并不荒诞,那么可能有人为什么还要用“百年荒诞”作为标题呢?意义何在呢?谁知道,只是单纯的喜欢罢了,要什么意义呢?哈哈。
2020.08.08
小羽亲笔
写在文章的结尾:自高三以来我几乎没写过一篇文章(高三练习的作文不算)。一是我有点懒。二是我被上文所叙述的事困扰着。前几天我发过一个说说,内容是:“我张嘴不是我想说的,我下笔不是我想写的。”我是想下笔写点什么的,但是我害怕自己写的不过是自欺欺人哗众取宠的漂亮话,毕竟我自己都没搞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就更加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了。三是我这几年来都在酝酿着这篇文章,这篇文章我坐在电脑前写了一上午,写的很痛苦,因为通篇文章都是在对我自己的灵魂进行扒皮割肉,好让我看见我自己真正的内心。虽然写完这篇文章只花了我一个上午,但我却至少酝酿了三年,甚至这些是我活了这么久以来人生的总结。总之写完这篇文章,我也算是如释重负了,之后会放轻松开始写些文字了。最后感谢这些年的朋友、老师、家人,还有罗翔老师以及知乎的某位不知名的网友,这名网友的一句“只有觉得冰淇淋不好吃的人才会思考冰淇淋的价值所在”给了我无比大的开导。伟大的灵魂的一句话胜过自己多年的苦思冥想,最后,向所有伟大的灵魂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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