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村里的生活简单而有序且充实。
田垅种稻谷,农忙时的田垅最是热闹。
鱼塘养鱼,村上鱼塘不少,每个组都有两三口,轮流承包。鱼一般年底捕一次,平时偶尔也可看到鱼塘主人在钓鱼,谁家来了客人的会去买几条。
种菜的地方则普遍被称为“土”,那一般是在田垅边上地势稍微高一点或干旱一点的地方。常常遇到扛了把锄头的章公公或者提了个竹篮子的李婶婶,一打招呼后分别道:
走嘞,去给土里的几行辣椒除一下草!
摘豆角去嘞,今年我家土里的豆角长得好哇,吃不过来,摘回去晒成干呢!
村里大河对面的那座山是严格意义上的山,高高大大,全村都能看到,但村路两旁和民房周围那些大片长有油茶树、枞树、杉树甚至果树等等的山坡、山岭也被村民们成为“山”,这山是大家劳动的另一个重要地方。平时吃的茶油、家里的凳子桌子、做饭的柴火等都是来自于山里。
田、塘、土、山,人们主要的忙碌大多围绕这四者进行。我的父亲为此忙碌,我的祖父为此忙碌,再往上的先祖们也这样生活吗?
不知道,但隐约觉得也不全是。
祖父小时是读过一点书的,认识一些字。祖父说我们的先祖也是从外地迁过来的,当时的这里荒无人烟,先祖们插草为标,分划地盘。我家先祖首先的地盘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村里大山的山脚下。后来村头的人认为大山脚下砍柴方便,且依山傍水风水好,跟我们交换了地盘,于是我们就住到了村头。先祖刚来到村头居住的地方,现在被大家尊称为“老屋场”,我们后辈子孙是从老屋场慢慢壮大分家,扩散居住到附近地方的。
祖父还曾几次拿出一本破旧的族谱给我看,那本族谱他平时都是锁在柜子里的,黄黄的纸张黑黑的字,字不大,但写得很好看,和课本上的字有得一比,只是上面很多字我还不认识呢。祖父便念给我听,说我这一代是第二十三代,说某某祖讳什么字什么,还说什么十三世祖邑庠生、十四世祖儒林郎、十八世祖奉政大夫等等。
我听不太懂,只是觉得仿佛很厉害的样子。
末了,祖父少不了交待:好好读书,读出去了,这上面便会给你记载。
于是,我立马便对未来充满了幻想:
我会成为那些郎和大夫吗?
记录我时会写我一些什么呢?
那时候这个小黄本也会像现在一样锁在柜子的小抽屉里吗?
四、
双抢已经忙完了,人们可以稍微缓一阵子了,要做的事情暂时不是很多,主要是把打回来的谷子要晒干,一方面自家粮食要入库,另一方面是赶早交了公粮。其他则无非是土里除除草,山上砍砍柴了。
也是看准了大家有空闲了,剃头匠周师傅便上门挨家挨户来给大家理发了。
是呀,双抢那十来天你来也别来,大家都整天忙田里呢,没空坐下来给你理发。现在则好了,就算在门前土里或者屋后山上,最多喊一声:“剃头师傅来啦,先回来剃了头再忙吧!”,便回来了。
周师傅不是仙洲人,而是不远处一个叫周家尖的村子的。四十来岁,个子不高,微胖,一条腿有点跛。整个仙洲村村民的理发都交给了他,每个月或月底或月初他都会上门来,不少人干脆称呼他为周剃头。
至于为什么要由他来理发呢?他为村民们理发多少年了呢?这些通通不知道,也很少人会去想。只是远远地听人家说过他的一些零星家事。说他好像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儿子,老婆则没和他在一起。
周家尖我是知道的,虽然我没去过。在我们那往村里望去,看到的是大河边的那座高山,而如果往村外望去,不远处能看到两座孤鹜的山,周边都是平地,这两座山独立在平地上,很显眼。其中一座叫癞子山,山形不太规则;另外一座山则是个锥形,山下圆圆的,山顶尖尖的,加之周边村民大多姓周,所以就叫了周家尖。
这是祖父说给我听的。他说,这两座独立的山可有来头了,“周家尖,癞子山,张果老,一担担”,当年神仙张果老挑了个担子从那里过,扁担断了,两头的箩筐掉下来,分别就成了周家尖和癞子山。既然是神仙掉下来的箩筐,那肯定是有宝物的。据说,好几次有人看到周家尖山顶上金光闪闪,一个老婆婆在山顶上晒金子呢。附近村民赶紧爬上山去,到山顶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太神奇了,我对周家尖充满了向往。一听说周师傅就是周家尖人,那瞬间对他也就充满了亲切的感觉。
村民们的相互走动,主要也就是本组的邻居之间,亲戚大多逢年过节才走往。于是周师傅就成了一直以来为数不多的经常串门的外地人,大家看到他都很高兴。
每次上门理发,周师傅都单肩挎着一个小木箱,里面装有他的全部理发行头。村民们跟他都很合得来,很乐意他来自己家,有什么喜事也会请他来吃酒;如果是到了饭点,都会留他吃饭。有时候理到哪一家时,如果那一家正在打板栗或者摘桔子或者挖花生,他也会帮忙。而主人家也不会亏待他,总在他离开时送他一些。于是,他口袋里经常放有很多好吃的,到下一户人家时,便会分给小孩子们吃。我们对他的到来总是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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