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的爱情

一

这座城市的夜晚，远比白天更加美丽和有韵味，一栋栋高耸笔直的写字楼彻夜灯火通明，平整的如同A4打印纸的沥青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街道两旁的霓虹灯闪闪烁烁，有的像水一样蜿蜒流动着，LED显示屏不停地变换着颜色，这座城市的夜晚似乎永远流光溢彩。

“这是一座繁华，让人心醉的城市”。

站在阳台上的林寒俯视着这座黑暗中的城市，发出这样的感慨。林寒家住在28楼，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晰明了地看到这座城市夜晚的盛况。

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七年，七年的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可是这七年经历的往事却如同整个人生那样漫长。

她决定逃离这座城市了。

二

七年前，林寒21岁，正直青春年少，花一样美好的年纪。那一年，她刚刚大学毕业，来到这座成功吸引无数青年男女的一线城市打拼，那时的她，一心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在这座城市扎根。

毕业于普通本科院校的林寒，历经几番周折，在一家网络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那个年代，大学生没有那么多，且正是国内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很多公司趁势崛起，尤其是互联网公司，如雨后春笋一般占领了市场。

林寒供职的网络公司正是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成立的，不到几年，公司规模越来越大，很快在全国其他一线和二线城市成立了分公司。

找到了工作，林寒觉得离自己的目标近了一步。

三

那个名叫李冰的男子的出现，让林寒觉得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林寒遇见李冰的时候，李冰25岁，比林寒大四岁。

那时，李冰刚刚辞去上一份工作，来到林寒所在的公司，但他们不在一个部门，林寒在设计部，李冰在研发部。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公司的年会上，年会在一个五星级大酒店举办，每个部门都要求出节目，林寒所在的设计部集体跳了一支改编的古典舞。

李冰所在的研发部表演了一个小品，李冰在小品中是主演，他搞笑风趣的表演风格获得了满堂喝彩。

所有部门都表演完毕后，主持人提议有才华的，还未尽兴的可以单独展示。

单独表演的人寥寥无几，大家的肚子都唱起了空城计，面对一桌桌美食垂涎欲滴，对这个提议兴致索然。

而李冰兴致却很高，在一个姑娘完成吹箫独演之后，箭步冲上舞台拿起话筒唱歌。

李冰唱歌时，表情投入，眼神忧郁，那些诉说着爱恨离愁的歌词像水一样，从李冰充满磁性的嗓音中缓缓流出，所有在场的人，无一不为之动容，甚至有的姑娘拿纸巾擦拭眼角的泪水。林寒也被李冰唱歌时的样子深深吸引了，当时的她觉得这个名叫李冰的男子，就像天上最耀眼的星星一样，闪闪发光。

李冰唱完之后，全场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年会倒像是李冰的个人演唱会。之后李冰坐到了林寒他们这一桌用餐，这一桌女孩比较多，李冰幽默诙谐的笑话使女孩子们笑得合不拢嘴，这其中包括林寒。至此，李冰成功在全司员工的心目中留下了好印象。

四

年会的繁华终归还是落幕了，生活又回归了正常的轨道，大家依旧重复着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

之后的某一天，林寒的微信有一个好友请求，点开一看，是李冰，显示的是，对方从公司群聊中添加。林寒略觉惊讶，他们之间貌似并无太多交集，除了年会那一次，但她还是点了“通过请求”。

李冰是一个热情开朗的人，他主动与林寒聊天，聊了很多，聊天过程中，林寒发现李冰竟然和她一样，也喜欢绘画，且在这方面造诣颇深，有了共同的兴趣，聊天也变得有趣了，而并不是无所事事的尬聊。

从那以后，几乎每天，李冰都会与林寒聊天，渐渐的，这便成了一个习惯。李冰一天不找林寒聊天，林寒就觉得像少了些什么。

有一天，毫无征兆的，李冰向林寒表白了，他说她自从看到她第一眼起，就知道他们之间会有故事发生，他说自己原本都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了，可是上天让他碰见了林寒。

林寒本身就被李冰的优秀所吸引，再加上每天线上聊天形成了习惯，所以李冰一表白，她就答应了，林寒之前从未谈过恋爱，还是第一次被人主动追求。

五

像很多恋爱的情侣一样，李冰会送林寒回家，周末时，他们会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逛街，一起去品尝美食，公司的同事很快就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

十一长假期间，他们一起去沿海城市旅行，李冰提前预定好了房间，策划好了路线，安排好了一切。林寒第一次有一种什么都不用自己做，被人“包办”一切的幸福感，那时的林寒像生活在一个蜜罐里，连吸进口腔的空气都是甜的。

他们按照既定时间出发，来到这座沿海城市，开始了假期旅行。

这是一座集古典与现代风格为一体的城市，一座座三棱形的高楼大厦耸立其间，街边却有很多古建筑式的茶楼，酒楼，置身其间，仿佛穿越回了古代。

这座城市的大海，湛蓝的像天空一样，没有一点杂质。沙滩柔软细腻，像某种柔软的小动物的皮毛。李冰与林寒预订的旅馆就在沙滩附近，白天太阳好的时候，他们会一起躺在沙滩上懒洋洋地晒太阳，金色的阳光铺满整个沙滩，一粒粒沙子像黄金一样，散发出金灿灿的光泽。傍晚，他们会一起去那些古色古香的饭店吃海鲜。

用爱因斯坦相对论的观点来解释，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尤其是和爱人在一起的日子。他们的旅行很快接近了尾声，这天晚上，他们在各自的房间收拾行装，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

收拾完之后，林寒准备睡觉，这时手机微信响起，一看是李冰发来的信息，李冰说“今晚我想去你的房间睡。”林寒看着这条信息觉得猝不及防，她内心一阵慌乱，突然，门铃响了，林寒心一紧，开不开门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怎么想的，其实都心知肚明，林寒怀着既紧张又期待的心情打开房门。

穿着睡衣的李冰来到了林寒的房间，之后的事情似乎就顺理成章了。

李冰抱着瑟瑟发抖的林寒说，他爱林寒，他会对林寒负责。林寒把头埋进李冰的怀里，用双臂紧紧抱着他，当时林寒想的是，自己从今以后就是他的人了，她想嫁给眼前这个男人。

六

回到他们所工作的城市，李冰甚至都没有过一次正式的求婚，林寒就与他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林寒是一个务实的人，她觉得求婚什么的那些形式主义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冰对她好就行了。

后来，林寒与李冰举办了婚礼，婚礼朴素而简单，并没有大操大办，也就是见了见双方父母，请亲戚朋友吃了一顿饭。林寒的朋友都替林寒抱不平，说林寒吃亏了，这婚礼也太简陋了，林寒这就相当于裸婚。林寒听了只是笑笑，她说，只要李冰对她好就行了，她不在乎那么多。朋友们无奈地摇着头，都说林寒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这一年，林寒24岁。

婚后的生活就是两个人住在了一起，他们在这座城市没有房子，所以只能租房住，李冰是一个不愿意降低生活水准的人，他们租的是公司附近的小区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房子在28楼，每个月的房租将近两千。

除了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之外，生活与以前相比并无太大区别，还是每天上班，加班，作为外地人，他们要想在这座城市立足，唯一的办法就是拼命地工作。

两个人的生活不比一个人的生活，之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却要两个人都吃饱，而且还要考虑买车买房，还有未来养育孩子的问题，这些都是一大笔支出，林寒想要攒钱，所以能省则省，可是李冰却是大手大脚惯了，抽烟抽的是钻石，衣服必须是牌子货，虽然已经结婚了，但依旧像单身时一样，身上喷着名贵的香水。

所以两个人基本攒不下什么钱，李冰有时还会向林寒要钱花。时间长了，林寒还发现李冰依然像婚前一样，对公司里的女孩都热情相待，他甚至对林寒说他与公司里的某某某十分聊得来，领导一开口，他们俩一对视就知道领导到底要放什么屁，林寒听了竟也不觉得恼，认为这只是正常的社交。直到有几次，李冰请了公司几个女孩吃饭，唯独没有叫林寒，林寒才察觉出不对来，更过分的是，跨年的时候，李冰与公司几个女孩一起去KTV唱歌，依然直接忽略掉了林寒。林寒质问李冰的时候，李冰竟然振振有词地说，林寒平时工作繁忙，与她们都没有交集，所以去KTV这事儿就没有想起林寒，请吃饭只不过是人家帮了忙，他作为回报，才请他们吃的饭。林寒那时很单纯，李冰这样一解释，她就想通了，打消了对李冰所有的顾虑。

七

一件事情的发生，给林寒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使林寒对这段婚姻心灰意冷。

公司接了一个新项目，需要去外地取景，林寒被派往外地出差。家中只剩李冰一人，林寒出差期间，李冰每天嘘寒问暖，嘱咐林寒按时吃饭，不要熬夜，对林寒关怀地无微不至。这时，林寒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她觉得自己之前怀疑，质问李冰的行为就是无理取闹，无论谁出轨，她的李冰都不会出轨的，她不相信一个一天24小时对她关怀备至的人会出轨。那段时间，林寒觉得自己很幸福，周围的空气堆积着幸福的泡泡。

可是，泡泡终有破裂的一天，这一天来得猝不及防。

七天的出差结束了，为了给李冰一个惊喜，她没有告诉李冰自己的归期，当她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李冰穿着睡衣，对她的突然回来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喜，反倒是一副震惊错愕的样子，问她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敏感的林寒察觉出了李冰的异样，她心跳快了几分，但面上强装镇定地说，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没有提前说。接着林寒用双臂勾住了李冰的脖子，问李冰，有没有想自己？李冰抱着林寒的腰说，有，当然有。李冰的语气是那样心不在焉，林寒的心凉了半截，难道之前无微不至的关怀全都是假的吗？

林寒好不容易熄灭的质疑的火焰，再一次被李冰点燃了，她决定暗中调查了。

八

林寒决定暗中观察李冰的一举一动，可是李冰做的滴水不漏，没有任何破绽，这时的林寒又开始自我怀疑了，她觉得是自己工作压力太大，有点神经质，说不定李冰真的就什么都没做呢。

这一天，林寒，李冰，以及公司的一个男同事和一个女同事一起去吃饭，在等餐期间，李冰与那个姓姜的女同事聊了起来，李冰说“姜哥啊，你微信都把我拉黑了。”姜姓女同事做事雷厉风行，工作能力强，因此公司里的同事都称呼她“姜哥”，但她本人的长相可和这个词一点儿不沾边，她皮肤白皙，身材高挑，说话有时嗲声嗲气，名叫姜哥的同事说“李哥，不是你叫我把你拉黑的嘛，这还怪上我了。”说完这句话后，顺势偏了一下头，李冰接着又说了几句玩笑话，林寒当时并没有太在意，吃完饭后，他们又一起回到了公司，姜哥和林寒在一个部门，她们俩平时关系还不错，就随便聊了几句，接着姜哥便说“我把李冰拉黑不知怎么拉回来了你帮我弄一下吧。”林寒拿过姜哥的手机帮她操作，她看到李冰和姜哥有很多聊天记录，便看了一下，她看到最新的聊天记录有几句是“今晚来我家，自己一个人多无聊啊”，后面加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这是李冰发出的，“好啊，正好我自己一个人也无聊，”这是姜哥发出的。

看到这里，林寒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了几个节拍，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但她还有一丝理智，她退出了聊天界面，把手机递给姜哥，然后无精打采地说“我想起一张图片还没有修改，我先工作了。”姜哥轻轻“哦”了一声，便也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事后，当林寒对李冰说起聊天记录的事情时，李冰轻描淡写地说“我自己一个人在家睡太无聊，找个人陪我怎么了，这么大的房子就我一个人，我也害怕啊！”林寒这一次再也不相信李冰了，她抬手打了李冰一耳光，李冰用手捂着脸，眼神中满是愤怒，“疯子，你就是个疯子。”之后摔门而去，林寒开门吼道“你滚吧，滚了就不要再回来。”

李冰走后，林寒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用手捂住脸，无声地痛哭，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恶心的感觉一阵阵袭来，林寒踉踉跄跄站起来去卫生间呕吐。

一连几天，林寒都没什么胃口，而且总感觉恶心，林寒觉得自己生病了，于是去医院检查。

九

林寒拿着化验单走出医院，眼神空洞，化验单的结果显示，她怀孕了。

林寒没有将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李冰，李冰对自己的态度依旧如初，仿佛“聊天记录”事件从未发生过一样。

几天后是公司的休假，这次公司决定组织全体员工去马尔代夫旅行，林寒以自己身体不舒服为由没有去，李冰却是兴质盎然地去了。

旅行团出发之后，林寒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虽然打了麻药，但药效过后，疼痛感就像有无数根针扎着一样，痛苦异常，林寒自己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三天，度过了这段最难熬的岁月。

林寒有一次登录QQ，刷空间的时候，看到李冰与公司里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在旅行期间的合照，他们举止亲密，林寒心里就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眼泪再次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十

事后，林寒与闺蜜说了打胎的事，闺蜜问她，为什么不把孩子生下来？林寒说“与其让他（她）在一个残缺的家庭长大，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生出来，孩子不应该承担大人的悲剧，她和李冰之间早已没有了爱，李冰的爱情太过于廉价，他可以轻易给任何一个有好感的女孩爱情，一个不是全心全意爱着她的人，她为什么要冒险给他生孩子。”

李冰的自私与冷漠彻底让林寒绝望了，她决定离婚了，这一年，她26岁。

李冰休假回来之后，林寒提出离婚，李冰刚开始还很错愕，不同意，可是拗不过林寒的坚持，于是他们去民政局离了婚，林寒顺便删掉了李冰所有的社交账号，她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离婚后，李冰搬出了出租屋，林寒看着略显空旷的屋子，惨然一笑，他们的婚姻仅仅两年就结束了，像烟花一样短暂。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是在他们的婚姻里，廉价的爱情，最终被抛尸荒野，连个坟墓都不曾有。

十一

离婚后的林寒不想再见到李冰，她辞职了，又重新找了一份教育机构的工作，新的工作地点离家远，每天她都要坐一个小时的地铁去上班。

据之前的同事说，离婚后不久，李冰也辞职了，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林寒听了，内心毫无波澜，这个人在做什么，甚至在不在这座城市，和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平静的过了半年，林寒麻木地过着这种白开水一样的日子，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还是会想起李冰，想起与他在一起的那些点点滴滴。

有一天，林寒的微信有一个好友请求，点开一看，竟然是李冰，仿佛手指不受大脑控制，林寒顺手点了同意。

李冰在微信上对林寒说，他生病了，在住院，在这座城市没有一个亲人，也就林寒算是比较亲近的人，因此想来想去，也只能联系林寒了。林寒心里一阵发紧，她想知道李冰病得严不严重，因此她前往了李冰所在的医院。

林寒见到李冰时，李冰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鼻孔里插着管子，医生说，李冰这是十二指肠溃疡，需要做手术，林寒看着李冰的样子，心里格外难受，她衣不解带在医院照顾李冰，直到李冰做完手术，康复出院。

李冰握着林寒的手说，感谢林寒，如果不是林寒，自己这条命可能早就挂了，林寒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李冰还说，他想与林寒复合，他要像林寒照顾他一样，照顾林寒。林寒抽出了被握着的手，对李冰说，我们已经离婚了，就算你想复合，我也不想了。“既然你不想复合，为什么还来照顾我？”“爱是一种本能，可是到最后，也只剩下这种本能了，你是一个滥情的人，你可以把爱情轻易交给任何人，可我不是，我爱一个人，便想要永恒，我的爱情从头到尾只给一个人 ，我曾经给过了，可是很明显，这个人不值得。”说完，林寒转身离开了，李冰一个人呆愣在原地，他不明白，为什么林寒要说他的爱情很廉价。

不久之后，因经济下行，林寒所在的教育机构倒闭，林寒失业了，此时的林寒已经28岁了，她早已不再年轻，在现在这个大学生像白菜一样便宜的时代，再找工作无疑是难上加难，因此，林寒决定回家乡了，她决定在家乡找一份工作，再找一个合适的人共度余生，可是她知道，她此生不会再有爱情了，她的爱情早已交付了出去，人的一生，或许只有一次爱情，至少对于她来说是这样。

廉价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