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从小,外公就常对我说:没关系,等你长大了就会习惯这些。我也是这样以为的,以为长大后就能承受那些无法忍受的离别,以为长大后就能面对那些无法克服的恐惧。可是当我站在大学的路口,看见眼前疾驰而过的车流中闪过无数个陌生的“湘”,我开始疑惑了。
路口我曾经自私地以为,当我不再是那个被遗留的人的时候,我会很轻松地感受离别。在很小的时候,每次父母离开故乡,我都是那个胆小到躲到房间角落里的人。大家好像都能牵起嘴角,像是一句家常的告别,面对离别的到来。而弱小的我,不得不找到角落去隐藏那份痛苦。当时的我还不知道笑容可以隐藏很多东西,我天真地以为一定是因为他们都是成人,都是见惯了离别的人,都是可以潇洒离去的人。
终于,等到我成为这个离去的人的时候,我才发现,痛苦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我拖着行李箱走出家门的时候,外公的身形是佝偻的。他年轻的时候,大家都说他的躯干跟他的名字“青松”一样挺拔。他总是会穿上一件灰白的袍子,上面会有细细密密的补丁针脚。自从外婆老去以后,他就学会了给我和哥哥缝补衣物,针脚从来不比任何一家的女人差。他会坚持送我到国道的路口,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无声。他从来都是不善言辞的,生气时,高兴时,激动时,伤心时。他会一直目送着我上车,坐好,直到影子在车窗上一闪而过。他从来都是站在路口的一棵大梧桐树下,每个春、夏、秋、冬,目光由近及远,凝聚到公路的尽头。
我曾经渺小地以为,当我有能力独自离去的时候,我会很渴望地离开家乡。在我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的时候,外公总是对我说:长大了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小村子,做自己想做的一切。所以我满怀欣喜地期待着,期待着外面的光影和声色,然而一切在我面前展开时,我却是猝不及防。
“离别后,乡愁是一颗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我开始无比地想念我的故乡,有关它的一切。它坐落在平坦辽阔的江汉平原上,汉江的支流环抱着它纤细的腰肢。夏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它会催着打渔的老船夫划着那只又黑又破的船儿打我们家门前游过。看不腻的永远是那对黑灰色的细脖子河鹰踮着脚在船头捉鱼,每次刚想把鱼吞下,就被穿蓑衣的老头一把箍住长脖子,把刚叼的鱼儿给吐出来。还有那只老猫,成天只知道睡在稻草窝里,没抓过一只老鼠却深得外公的宠爱。
儿行千里,故乡永远在那里,像我那永远等在梧桐树下的外公,远远地期盼着我的身影。未来是一无所知的,那就让它静静地到来,像是期待一道惊喜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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