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们都叫我影子,影子的影,影子的子。
他说我和他容貌、身形极为酷似,所以让我做他的替身。
满朝文武称呼他做都督,沛国只有一个人敢直呼他的名讳——沛国之君沛良。
他的身边总有一个女子如影随形,他叫她小艾。
自从我做了他的替身,和那个女子如影随形的就变成了我。
我是谁呢?我经常这么问自己。
“你八岁离家,家乡在境州,而你和你的父亲流落街头,是我叔父可怜你二人,一碗热汤将你相救,从此你二人立誓,当牛做马,回报我沛家。”
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样对我讲。
“那家母身在何处?”
“境州!”他面无表情。
“所以你为我取名境州,为的是击败曾打败过你的境州守将杨苍,收复境州,报一箭之仇。”
“所以那天你令我单枪匹马,闯至境州城下,一封战书下达。”
“不顾国君百般阻挠,不管天下受苦苍生,只为你一己私欲!”
“子虞!”
我被这当头棒喝叫的抬起头来,望向朝堂之上,一袭华衣,头顶金冠,腰携玉钩,怒发冲冠,睚眦欲裂。
“你居然背着我向杨苍下战书!”
“只是私战,并非国战。”
“你之身份,乃一国都督,私战与国战何异!”
“待这一战后,臣愿辞官归乡。”
“你有多大把握,上次交手,你兵败境州,全军覆没,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不足三成。”
“你……”我眼看这个男人在我面前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暗爽。
接着我面前的国君狡黠地笑了笑,看向了一旁的小艾。
“素问子虞夫妇二人琴瑟和鸣,冠绝当世,今日本王难得有此雅兴,不知大都督能否满足本王这一小小的心愿。”
“不好,都督给我的训练科目里没有弹琴这一项,我该怎么办?”
沛王笑意盈盈,而我早已冷汗涔涔。
“大王”,小艾开口,她的声音总带着一种让人心醉的神韵,“我夫妇二人同心齐力,小艾曾发誓,境州一日不收,小艾一日不奏琴!”
“哦?”沛王脸上笑意更浓,“要是本王执意要听呢?”
“小艾愿自断一指!”我看着跪下的她狠狠地咬了下发白的嘴唇。
“来呀!上琴摆瑟!”
我又一次和她坐在一起,不过这次是面临生死考验。
她向我莞尔一笑,三千青丝,尽皆飘拂于胸前,接着她猛然抬臂,纤手一拨琴弦,宛若霹雳惊张!
瑟声凄绝,余音绕梁,一浪高过一浪,霎时间一道雪亮刀光,“是匕首!”
“不可!”我听到耳旁有人惊呼出声。
我迅速起身坐起,空手夺刃,把那一身娇软搂在胸前,拔下头顶玉暨,用那把匕首割下头发。
“大王,请恕小艾之罪,臣愿割发以悦龙颜!”我把割下的头发放在琴上,带着小艾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小艾的手把我抓得生疼。
(二)
都督府,一间幽静的密室内。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曾被唤作都督,在沛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境州城兵败杨苍之后,他山河日下,现已形容枯槁。
他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病情,遂训练出我,我记得所有他给的训练科目:从骑马射箭到带兵打仗到朝堂礼仪到他的行为举止乃至个人喜好,我全都烂熟于心。
他是恶魔,他给了我尊容同时也把世界上最臭的狗屎塞进我的牙缝,我怕他,又敬畏他,我的一切来源于他。
现在他在我的面前,拿着一把匕首刺进我的胸口,然后往上轻轻一划,像割去猪后腿上一块肥肉的屠户。
“主上已经怀疑你是影子,所以我假戏真做,这是杨苍给我的一刀,现在我把他赐予你。”
说着他又向伤口上加了不知什么东西,我刚愈合的伤口像是浇了油的火,所有的疼一块上来了。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看见眼前的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都督,他像疯了一样,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嚷。
“你八岁离家,家乡在境州,而你的父亲流落街头,是我叔父可怜你二人,一碗热汤将你相救,从此你二人立誓,当牛做马,回报我沛家。”
我跟着他的声音重复,他披散的头发后面一双,冷漠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我叫境州!境州!境州!”
我疼的睡昏了过去……
醒来时小艾在我身边,看到我醒来,她眸子亮了一下。
“你醒了。”
我不敢多看她的眼神,因为我怕掉进去,我是见不得人的影子,她是尊贵无比的沛国大都督的夫人。
我闻到怡人的香气,知道这是她的床榻,我赶忙下了床,抱起我的铺盖走向屋内一角。
在那个角落,我放了一盏长明灯。
那盏长明灯默默无言,把我的影子打在墙上,我怕黑,夜里有一盏灯相伴便是庆幸无比。
我看着自己的影子,我问自己,“我到底是谁?”
“我六岁离家,家中尚有一老母,现在应该年近六旬了,她在哪?是否真在境州?我还能回去吗?”
我的疑问得不到解答,只能盼着天明。
第二天早朝。
按照都督的吩咐,一开朝我就跪下向沛良请罪。
“王上,臣擅自向杨苍请战,罪在不赦,愿辞职归乡,望王上批准!”
“哦?”我看着平日素来对我敬重的沛王挑了一下眉毛,顺着台阶走向了我,他笑容满面地看着我,把我扶了起来。
“子虞”,沛王缓缓地说,“今日之事,孤准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沛王又有什么花招?他是否已经识破我的影子身份?我把头埋得更低,听他继续说道。
“只是,你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身披十余创,孤今日要在你卸甲归田之前为你上一次药,来呀!”
我缓缓地摘下了头盔,接着太监们上来褪去了我的腰带,护甲和军靴。
沛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瓶子,他盯着我胸前那道狰狞的伤疤,“孤今日为大都督上药,以谢大都督保我沛国社稷十余载!”
沛王缓缓走向了我,他凝视着那道都督为我做的伤口,突然间仰天长啸。
“子虞,这伤可是你战杨苍时所创?”
“不错。”
沛王突然收住笑容,“那为何这伤是新伤?”
满朝哗然。
我定了定神,环视了一圈满朝的文武大臣,朗然笑道:“我沛子虞,十六岁从军,经历大小战役共237战,手刃敌军千余人,百战百胜,是以有‘战神’之称。”
我斜睨了沛良一眼,继续说道。
“然与杨苍一战,我败于其三合刀下,我军全军覆没,吾将其视为奇耻大辱,恨不能生食杨苍血肉,以慰我三军将士在天之灵!”
”每念及于此,我就把这刚长好的伤撕裂一回,叫我永不忘败于杨苍之耻,待我收复境州之日,就是我这伤痊愈之时!“
话毕,我转身离开了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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