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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连载 l《拐点》- 12

征文连载 l《拐点》- 12

作者: 晏丰 | 来源:发表于2024-02-29 00:12 被阅读0次

第二天睡醒,我就把这个事忘得一干二净。樊妈妈来了以后,我囫囵地吃了她带来的早餐:豆浆和香椿肉沫包子。樊妮喜欢吃香椿,我也喜欢。樊妈妈变换着花样给我们做香椿类食物。樊妮依然不说话,机械地啃了半个包子,味同嚼蜡似的,丝毫没有以前吃香椿那种狼吞虎咽,意犹未尽的架势,喝豆浆时,给护士阻止了。护士说,喝豆浆腹胀,少喝。樊妈妈还委屈地说,医生说可以的,豆浆含蛋白质,对病人恢复有好处。我离开时还听到护士嘟囔着说,那时医生还不知道病人便秘……我回到樊妮家,洗澡,换衣服,然后直奔公司。

胡金、老杨、冯畅都在了。我回到自己座位上,处理着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找钱。网贷的广告无处不在。我试着打开支付宝APP,按提示输入公司资料,认证,提交金额。半个小时后,50万到账了,年息12.5%。利息是高了一点,没关系,三个月后融到资了就把它还上。

过后,我来到会议室开始拍照。之前已有几只做好的高跟尖头短靴。我先拿一只蓝白条帆布短靴拍照。布置好白底,打开灯光,调整索尼相机的高度和位置,试拍了几张,再调整光圈和快门,再拍;导到电脑上处理,裁剪、抠图,归类、压缩发给胡金,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午后,杨卫兵已经把做好的另外三种材料的短靴拿给我,又支取一万元去买新材料。下午,我把剩下的五只短靴拍完,做完图给胡金时,他的建模已经初步成型。于是,他试着把平面图片导进去,渲染时,纹路明显的图片接缝位置处理不好,反复试了很多次,依然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我说,先放放,先做其他的。处理一张棕色牛皮时,颜色太深了,只要加上阴影,就变成了黑色,效果也不好……那天,遇到无数之前没有预计到的问题,工作量要比估计的多得多。我和胡金,冯畅一起商量着把不能处理的先放下,能处理的斟酌一个可以接受的度。时间在不知不觉就过了晚上十二点。

在紫金八刀汤吃完米粉、喝完枸杞汤,已到午夜一点。我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回医院,疲惫让我迟疑了,于是,我就在公司的行军床上眯了五六个小时。第二天上午,又是忙得昏头涨脑的,直到午后樊妈妈打电话给我,说,小徐,妮子一直不说话,我有点害怕,你能回来吗?我思忖了一下,上午拍的图片已经够胡金下午忙的了。于是说,好,我马上回来。

离开公司时,我还交代胡金赶紧找人,单靠他别说三个月,一年也做不出来。他说在找了。我敦促他,赶紧找。

回到病房,里面静悄悄的。隔壁的病人也似乎在睡着了,王姐安静地坐在床尾的椅子上,似睡非睡,她见我进来,眼睛一亮。樊妮发脾气的唯一好处就是把王姐给镇住了,王姐自那以后嘴巴也不碎了,眼力劲也好使了,动作也利索了,连走路也踮着个脚尖儿,不再像前些日子那么实横。

我见樊妮看着我,眼光似乎没有昨天那么冷了。我坐在病床边,握着她的手问她,中午吃饭了没?她没回答,只是看着我。王姐说,吃了一点点。我担忧地说,还是要多吃点,才恢复得快。她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看我,眼神像深邃的夜空,探不到底。我有点尴尬地解释,昨晚忙到很晚,怕回来影响大家休息,就在公司睡了。很快,她闭上了眼睛,还是没说话。

过了一会,护士进来,把病床周围的围帘拉上,和我一起让樊妮侧起身。护士又把樊妮的裤子脱了,往肛门里挤了一瓶开塞露,没多久,又把便盆塞到她屁股下面,翻回来。跟樊妮说,试试,能不能拉出来。然后,对我说,你来,帮你老婆揉肚子。我问护士,怎么揉?护士教我把手放在樊妮小肚子上。那一刻,我吓了一跳,原来柔软平滑的肚皮怎么就变得僵硬鼓胀,摸着还有凸凹不平的触感?我瞅了一眼樊妮的脸,她闭着眼,眉间的褶皱和眼角增加的皱纹显示出她是用力闭眼的。护士说,先轻轻地揉,转着圈揉,觉得有点软了,再往肛门方向挤压,稍微用点力,力量也不能太大。又问我,会打太极拳吗?我愣了一下,说,学过一点。护士说,对,就是用打太极的那种绵柔的暗力,懂吗?我说,懂了。护士说,揉到这里。护士指着樊妮阴毛的顶部说,然后再回去揉下来,一下一下的,不要能太急,不能太用力。我说,明白了。

护士走后,我先用左手在樊妮肚子上揉,手酸了,就换右手,来回换。感觉她肚皮凉凉的,我把被子给她盖上,手伸在被子里揉着她的肚子。以前,我一揉她的肚皮,她就会像八爪鱼一样挂在我身上,使劲地贴着我颤动,温热扑身而来……如今身体却冰凉岑寂,毫无生气。我不自禁泪湿眼眶,浓浓的无力感灌透全身。我把头转过去,背对着她,怕她发现我眼眶里的泪水。过了一会儿,感觉到她的肚子软了下来,平顺了许多,再也不崎岖不平了,于是,我慢慢地往下揉,用上暗力,就像刚才护士说的,一次又一次。樊妮眼睛一直闭着,只是没有刚才那么用力了。眉间不皱,眼角舒展。

大概有一个小时,那护士回来了。她问我们,拉出来了吗?我说,好像没有。护士皱了皱眉头,说,不行的话,就要灌肠了。她招呼我帮樊妮侧了个身,戴上硅胶手套,揉按着樊妮的肛门周边,一边摁一边说,应该不用灌肠。还对我说,你过来看看。我从病床的另一边走过来。护士指着肛门说,大便太干结了,把肛口的几块抠出来就可以了。她一边抠一边说,以后在家是这种情况的话就这么做。我说好。她说,病人的大小便没有知觉,不能自控;要掌握好规律,便秘就像现在这么做,腹泻就要穿上纸尿裤,严重的话就要来医院。这个护士肯定是个老资格,一套一套地跟我说个没停。我说,知道了,谢谢你。

少顷,大便缓缓蠕出,一股强烈的粪便臭味涌入我的鼻腔。我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头,一想,不能!我瞬间平整眉皱,同时瞥了樊妮一眼。她正睁大眼睛看着我。我吓得下意识侧过脸去,躲闪她的目光,转回来再看她时。她已经闭上了眼睛。护士把便盆摁在她屁股上,让我扶着樊妮的上身一同转动。樊妮躺平了。

护士教我用温水帮樊妮擦屁股,擦哪里,怎么擦,注意什么,次序怎样……当我们把樊妮裤子穿上时,樊妈妈送晚饭来了。她一进入病房,就皱着眉头问,什么味道?这么臭。没人回答她,病房沉寂了一会,王姐才说,你女儿拉屎了。紧跟着就去把窗打开,又把空调开大。樊妈妈马上变脸,高兴地说,真的呀?太好了,赶紧来吃饭。好像拉屎就是为了吃饭一样。

樊妈妈带来的晚餐是姜葱芥兰花、蒸水蛋、客家猪肉汤和白米饭。樊妮特别喜欢吃芥兰。以前,我们每次去菜市场买菜,芥兰都是她的蔬菜首选,这家没有,她就拉着我去第二家,除非都没有,她才会选其他蔬菜。做法也是我教樊妈妈的,这是个粤菜做法,先把芥兰梗烫熟,然后加姜丝、葱花爆炒。我把它改变了一点,选茎小带花的芥兰,撕去茎上的老皮,不烫熟,先把姜丝和肉沫在油锅里煎,然后才把带着小黄花的芥兰茎扔进锅里爆炒,炒锅里不时会冒起火焰,再加盐加葱花,起锅;既爽口又有锅气,茎有未全熟的清甜,小花还带着新鲜劲儿。估计樊妈妈会把芥兰炒得全熟,火候不大好把握,也不错。猪肉汤也是我教她的,把半斤纯瘦肉切成块状,加水放炖锅里炖四个小时,除了盐和葱花,什么也别加……樊妈妈一打开饭盒,猪肉汤的香甜气味就弥漫在整个病房里。我肚子里咕咕在叫,食指大动。可樊妮就喝了点汤,其他的一口也没动。樊妈妈期期艾艾地劝她吃点,她终是不为所动。最后都便宜了我。看我把所有的菜、汤、饭都吃了个清光,樊妈妈高兴地说,下次我一定多做点。我抹抹嘴,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点饿了。

晚上,我帮樊妮擦完身体时间才到九点多,睡觉还早。我问她,要吃点水果吗?她依旧没理我。我思忖着做点什么分散她的注意力,最终决定读书给她听。我打开微信读书APP,选了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我想,桑迪亚哥一个人独自在墨西哥湾流中,坚持和忍耐了四十多天,终于钓到大鱼的故事应该可以鼓励樊妮。于是,我对她说,妮妮,我给你读书吧!读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看看桑迪亚哥是怎么坚持八十多天钓到大鱼的,好吗?我目光落在她脸上时,感觉她眼神抖了一下,我受到鼓励,开始阅读:

他是个独自在墨西哥湾流中一条平底小帆船上钓鱼的老人,这一回已去了八十四天,没逮上一条鱼。头四十天里,有个男孩跟他在一起。可是过了四十天还没捉到一条鱼,男孩的父母对他说,老人如今准是终于“倒了血霉”,这就是说,倒霉到了极点,于是男孩听从了他们的吩咐,上了另外一条船,头一个礼拜就捕到了三条好鱼......

读到这里,我瞅了一眼樊妮,只见她侧躺的闭着的上眼窝储着一颗泪珠,下眼角留下一道泪痕。我心疼极了,颤巍巍地拿纸巾轻柔地浸去那颗泪珠,再拭去下面那道泪痕,哽咽着继续读下去:

老人放下钓索,一脚踩住,把鱼叉举得尽可能地高,使出全身的力气,加上刚才鼓起的力气,把它朝下直扎进鱼身的一边,就在大胸鳍后面一点儿的地方,这胸鳍高高竖起,高齐老人的胸膛。他感到那铁叉扎了进去,就把身子倚在上面,把它扎得更深一点,再用全身的重量把它压下。

于是那鱼闹腾起来,尽管死到临头了,它仍从水中高高跳起,把它那惊人的长度和宽度,它的力量和美,全都暴露无遗。它仿佛悬在空中,就在小帆船中老人的头顶上空。然后,它砰的一声掉在水里,浪花溅了老人一身,溅了一船。

……

二十多分钟后,她轻柔的鼻鼾声传入我耳中。我轻轻地帮她抻直被角,整理好床和台上的物件,走出病房,来到楼梯转角抽烟。我一边抽一边把玩樊妮送给我的那个黄铜火机,豆黄色的焰火生了又灭,灭了又生,思绪在杂乱的念头间飘移……两支烟后,我掐灭了还有半根的第三支,回到病房,刷牙,然后趴在病床上,在樊妮呼出的气息中睡下。

半夜,我昏头涨脑叫醒王姐,一起帮樊妮翻身,把她侧躺的身躯翻正。隐约中记得我还用鼻子蹭了蹭樊妮的鼻尖——这是我们以往习惯的亲密动作。她用大眼睛看着我。异常清澈。然后,我带着她清澈的眼神趴在病床上进入梦乡。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依稀听到一丝滴水声,钝钝的,若有若无;感到脸上有一点冰凉;嗅到一些腥涩的气味。我摸摸自己的脸,湿湿的,滑滑的;沾满了液体。舌尖也品出嘴角液体的咸涩味道。我伸手去摸樊妮。给她手臂上的冰冷烫到了!我猛地站起扑在樊妮身上,叫,妮妮!我慌乱中打开床头灯。只见樊妮脸色灰白,安静地像一张薄薄的画片,在我眼下微微晃动!我掀开被子,她漂浮在血泊之上,暗红色的血液在她身下的床板上微微漾开,溢出床外的血滴在缓缓坠落......那支黑塑料柄的水果刀泡在血液中异常刺眼。我狂乱地冲出病房,竭力嘶吼,医生——

凄厉的嚎叫声在寂静的病区走廊中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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