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奢望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耳边充斥着鼎沸的人声，孩子、男人、女人、医生、病人，这人的声音远去，那人的声音又近来，他仍旧站在那里，手里死死地握着一张检查单子，单子上有三个字被揉得格外皱，隐约可以看出个“宫外孕”的轮廓来。

他面前有一扇铁门，半个小时前她刚进去，至今大门禁闭，不曾打开过。他垂着眸，似是在看自己的脚尖，也似是在盯着那张单子。旁边有个四十多岁的阿姨看着他这么长时间没动了，本想搭句话，刚张了下嘴，就瞅见握单子的手在微微地不受控制地抖动，终是把这开口的“小伙子”咽了下去。

墙上的分针一圈一圈地走，不知走到第几圈的时候，那扇铁门终于被缓缓推开了，一张床慢慢被推了出来。他在开门的一瞬间猛然抬头，一步并作两步迈上前去。她的眼睛闭着，眼角晶亮，看着睡得很沉，连他把手搭在她耳边都未曾有反应。

“还得后续观察，患者负面情绪有点大，请家属注意多陪伴。”

他连忙称是，又连忙感谢。这个孩子他们想了好久了，他又何曾不知。抱着"准爸爸"的心态来检查，却直接被医院扣下做手术。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她的眼泪就没断过，他背着她红了眼，可还是安安静静地办完了所有的住院手续。

这是他陪她待过的最久的一次了吧！她曾说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他能陪她待一个星期，不属于工作，不属于国家，只属于她自己。双方父母都因为聚少离多反对这门婚事，可他们还是坚持下来了啊！

也许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吧，好不容易修成了正果，本想着喜上加喜，谁曾想…？

他就这样七想八想地坐在床边等她醒来，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脸。轻轻地，她的睫毛摆了一下，接着她便悠悠转醒，直直地望进他的眼里。他一下手忙脚乱起来，忙着摁铃，嘴上还忙着问她哪里痛，饿不饿，想吃什么…她慢慢地抬起手，握住了一只不知道放哪的手，手的主人一下子就定住了，紧紧地回握着那只毫无力气的小手。

缘分还会来的，她说。

从检查到手术结束，这铁骨铮铮、从未掉过一滴泪的汉子居然趴在她的床边缓缓地呜咽起来。

她说过，他是她的人生奢望。

他想，她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