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项目协调会对于于工来说就相当于过堂，是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刻。作为项目部分管一个专业的负责人，他不怕人员管理，进度把控，质量监督，就怵和甲方打交道，不是因为自己的工程不被认可，而是甲乙双方身份的不对等带来的态度上的差异，让他很不舒服。
会议按照程序正常进行，先是乙方汇报工程进度，按照炉、机、电、热的顺序进行。锅炉的杨工今天在现场受了刁难，一肚子火发在了协调会上。上来就指责甲方配件催货不及时，人员配合不积极，办票程序复杂，耽误时间，一通发言把甲方的点检，配合人员，专业负责人甚至整个管理制度都扫了进去。于工心里一阵不安：“完了！今天肯定是血雨腥风，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不了。杨工脑子进水了吗？你让你专业的甲方人员人在领导面前丢脸，对你有什么好处？还牵扯那么多人，弱智啊。我们其他专业也得受连累了。”
果然，甲方锅炉的的郭工，立马站出来反驳：“杨工这样说就不对了，不能把你们耽误的工期算到我们头上。请问配件不够，你们什么时候反应的？为什么全用完了才通知我们？我们的人员和你们一起加班熬夜，怎么不配合了？倒是我们点检员反应，乙方人员不按照规程拆卸设备，粗暴施工，还不听劝告。就这种水平也算专业的工程公司？”会议室一片安静。
项目部曹经理的脸已经拉得很长了。甲方安监部的李部长又添了一把火：“我看乙方对我们的安全管理制度有看法，我有必要普及一下，虽然电力行业的安全标准已经很严格了，但是我们企业总体上是属于化工行业，执行的是比电力行业更严格的化工规范。我想乙方对本项目准备不足啊。”杨工没想到自己意气用事，招来了对方对整个公司、整个项目部的否定。有点无措的左顾右盼，希望有人搭救自己。曹部长的脸色更难看。
这时，项目部主管安全的刘部长清了清嗓子，镇定自若地说：“我来回答李部长的问题。最近几天，常有各施工队伍向项目部反应办票流程问题。我就汇总了这一周开出的工作票和已办理的工作票，以及办理个工作票所有的时间，得出的结果是（此地停顿了一下，语气加重）办票效率不到60%，一张工作票的办理时间最长的一张拖了两天，最短的也要四个小时。这里有明细，各位领导可以看一看。工程项目都有工期和进度的要求，我们尊重你们的标准制度，也请你们理解作业人员的迫切心情。我们不谈对错，只是需要找到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
项目总指挥也脸色严峻起来，大家的焦点成功地转移到怎么加快办票时间上了。一场争论双方各没占到便宜，算是打个平手。后面的专业汇报都小心翼翼，生怕再次惹起事端，于工的脑子紧张地转着，调整着自己的汇报内容。轮到于工时，他特意用轻快地声音说：“首先，我要对甲方我专业的朱工表示感谢。在我们运输设备联系不到叉车的时候，朱工利用自己的私人关系帮助了我们，保证了进度，非常感谢。”随后把自己专业的情况大致汇报了一下，模糊弱化了因为起重设备问题（甲方责任）造成的延误。双方领导都脸色和缓，频频点头。
待到朱工发言时，他主动提到起重设备问题，承担了检查监督不利的责任，同时表扬了乙方在冷却器清洗中规范，认真，堪称样板，并提议予以奖励。 于工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监理还没有发言，但他一点也不担心。今天下午他一直和黄监理在一起，态度很好地和他沟通好了发现的问题及解决方法。他知道今天的过堂算是顺利通过了。
会议结束已经晚九点。项目部各专业负责人自觉地打了饭聚集在项目部会议室，一边扒饭，一边等着曹经理发难。曹经理吃了几口饭，顺了口气，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说：“杨工，你今天怎么回事？”杨工有点不服地说：“他们本来就有问题。”曹经理的声音也大起来：“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一屁股屎，还去说人家。”大家一口饭喷出来，纷纷放下碗筷笑了起来。曹经理也吐出一口气说：“不是让你被动挨打，提意见要有理有据。你看看人家刘部长，工作做细就不怕人家挑剔。你再看看于工，同样有摩擦有问题，人家怎么解决的那么漂亮，不但不挨骂，还挣回来了奖励，你呀，做事要动动脑子！”又对大家说：“甲方乙方是各有立场，但也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把项目做好，在这个基础上再谈斗智斗勇，再争强弱胜负，我不多说了大家回去好好想想。”
晚上，于工疲惫地躺在床上，脑袋好像高速运转过还在发热，又好像裂了道缝，有光照进来。他觉得自己好像悟到了一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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