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球

夜，无边无尽的夜，她在往前奔跑，一直跑，一直跑，头发凌乱狂舞，大腿上有了一道一道的血迹。她不停地回头看，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那些人就在后面，就在后面张牙舞爪，她不能停下来，她的孩子还在肚子里期待着这个世界。对，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啊~”

晓卿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在黑暗里格外刺耳。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汗水已经把头发都打湿了，五官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彰显着着惊惧和痛苦，她不停地喘着粗气，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又在发什么疯。林昌被突如其来的叫声惊醒，但他并没有起来一探究竟的欲望，他只是翻了个身，将整个脑袋蒙在被子里。

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继而林昌听到自己房门的把手正在被大力旋转，一个身影向他扑过来，掀开了他被子，急促但乏力的拳头开始落在身上，虽然不是很痛，但也足够在这个黑夜让人恼怒异常。

“你干什么！赵晓卿！闹够了没有！”

林昌坐起来，反手捏住晓卿的手腕，手腕里的血管在他的手里突突直跳，仿佛下一秒，血就要喷薄而出。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柔情，只剩下赤裸裸的厌烦。

晓卿并不答话，嘴里只是喃喃的念着：“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被钳住的手仍不安分，一直试图挣脱。林昌凭借着身高力大，一把把她甩到旁边的沙发上。

两位老人从房间外匆匆赶过来，按开了房间里的大灯。

晓卿似乎一下子不适应这么亮的灯，她一只手捂住眼睛，一只手抱住自己的腿，把自己变成小小的一只，蜷缩在沙发上，嘴里仍是喃喃自语。

“爸，妈，你们看晓卿这个样，她疯了，她已经疯了，我们的日子已经没法过下去了。”林昌对着两位老人嘶吼。

老人脸上的沟壑在头顶照下来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明显，本应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还要经受这么一遭，造孽啊，造孽。

林父看看晓卿，又看看儿子，脸上显出愁容，“还不是你……”

“我什么，那是她自己，她自己疑神疑鬼，是她自己跟踪我，才会摔倒。“

”我可太冤枉了，关我什么事。现在还要忍受她的发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当初就不该娶她，谁知道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经过这些年的折腾，花了那么多钱，好不容易怀上了吧，却被她的疑神疑鬼给毁了，全毁了！”

林昌气愤异常，几句话说的脸红脖子粗，还不忘往地上啐一口，似乎想把眼前的一切都全部啐走。

林父和林母不再说什么，只是过去扶起晓卿，把她扶到自己的小屋里去，然后给小屋挂上了锁。

赵父和赵母当然是不同意的，他们决不允许离婚。

“凭什么离婚，都是林昌不知羞耻，要不是他曾经出轨过，晓卿怎么会怀疑他。”

“我的女儿为了这个畜生，拼死拼活去生孩子，到头了你们就是这样对她的吗？你们还是不是人？”

“我的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她生是你林家的人，死也是你林家的鬼。”

赵母在晓卿房前哭诉，一声大过一声，顺势坐地上，抹起了眼泪。

林家三口面面相觑，看着亲家母一边哭诉一边骂。

赵父也在一旁看着，心里则只有一个念头，这婚坚决不能离。

林昌沉不住气了，“当初是你们上赶着要把女儿嫁过来，甚至连彩礼都不收，敢情是因为你们女儿生不出，又有疯子的基因，所以才想尽快处理吧。当初我年轻，没看穿你们的阴谋，现在败露了吧。你们自己的女儿自己不想养，倒想扔到我们这儿，想得美。”

赵母的哭声明显顿了一顿，随即又用更大声的哭诉代替。她甚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窜到厨房里，拿起了一把刀。

“今天你要跟我女儿离婚，我就死在这儿，和我女儿一块儿死在这儿，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们是怎样的禽兽不如。”

只有赵父知道，林昌说对了一半，他们祖上的确有精神病史，晓卿自大学毕业后曾有短暂的一段时间因压力太大而出现过行为异常，后来并没有再发，不像这次，持续了一年之久，而且没有好转的趋势。当然，林家并不知道这件事，再说要不是林昌出轨，晓卿怎么会复发，说到底，还是他们林家的错。

林家三口方寸大乱，林昌想夺下刀，但不敢贸然行动。他劝说赵母冷静一点，同时眼神示意赵父去劝慰。

赵父就当没看见，因为他知道赵母是不会伤害自己的。无非是吓吓他们，赵母来之前就跟他商量好了，他们决心不能妥协。不然当初为什么要把二十四的晓卿嫁给三十五的林昌，就是看中了林父林母老实，就为了给晓卿一个归宿。再说，晓卿回去了怎么办，不说看病吃药，就说吃喝拉撒都要多花费多少钱，儿子的新房等着装修呢，哪有闲钱养这样一个病人。

林家最终还是妥协了，总不能真闹出人命吧。晓卿仍旧在小屋里，只是是不是会发出尖叫，会开始挠门，挠得撕心裂肺。

林家人已经习以为常，他们把小屋的锁又加了一把，他们开始商量下一次该怎样跟赵父赵母谈，又或是有什么其他方法来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