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父亲谈高祖父

我每次回家，第一件事情必然是整理书籍。首先拉下书架上的帘布掸落灰尘，然后把各个角落擦拭干净，接着把翘起的书角一一弄平，最后把带回来的新书放入空格子充实我的书架。

今天一到家，我就一如既往地进行了这一套流程，按理说我应该是游刃有余，很快就能搞定。但一转眼就搞到了中午，直到家人催促我去吃饭，我才放下手中的书。

席间，我的父亲跟我讲起了他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故事（因为今天是父亲节所以我要如此赘述），算起来就是我的高祖父，我是其四世孙，即玄孙。

高祖父是清末秀才，兄弟五人中，高祖父最小，四个哥哥种田以供他读书。刚开始由于高祖父年纪尚幼，而私塾又离家较远，于是四个哥哥就轮流接送他上下学。稍长之后，他便独自负箧曳屣前往离家几十里的地方求学，风雨无阻。

后来，高祖父考中了秀才，就帮助邻里写状纸、打官司，而且从无败绩，名震一时。当时本县以及邻县的好多人都八抬大轿来请他去衙门帮忙主持公道。于是他挥笔立状、出口成章，将一个又一个真相大白于公堂，让清白者不受冤枉，让正义者理直气壮！

我问父亲：“高祖父为什么没有考举人？”父亲说：“那时候的一个秀才就了不得了！”父亲的这句话好像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又好像有所回答。我便一直在心里暗想为什么高祖父有如此大才却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因为我清楚，往上还有举人、贡士、进士……

我追溯了一下历史，瞬间豁然开朗。因为当时科举八股取士，只讲文章形式、轻视思想内容，让像我高祖父这样真正的有才之士在考场无大展身手的空间。

我突然想起，有人列过这样两组名单。第一组名单：傅以渐、王式丹、毕沅、林召堂、王云锦、刘子壮、陈沆、刘福姚、刘春霖。第二组名单：李渔、洪升、顾炎武、金圣叹、黄宗羲、吴敬梓、蒲松龄、洪秀全、袁世凯。今天，无疑熟悉第二组名单的要比熟悉第一组名单的人多。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第一组名单中的人物全是状元，而第二组名单中的人物无一例外全都是落第秀才！

我不清楚高祖父到底有没有参加举人试，我只能肯定他是个秀才，至于是否落第我也不清楚，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参加举人试。因为二十世纪初科举制度被废除了，差不多就是高祖父的那个时代，他很可能中了秀才之后就没有了科考的机会。

高祖父的学历并不高，相对于现在的一个中学生，但是其才华出众，有口皆碑，方圆百里无人可及。

父亲高兴地对我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曾祖父的遗风。我家自曾祖父之后就没有出过一个有文才的人。从曾祖父到你共有五代，曾祖父的文脉已经转运到了你的身上，只要你像曾祖父一样地刻苦学习，五福将会临我家门。”父亲口中的曾祖父就是我的高祖父。

吃罢饭后，我继续整理着书籍。同时思考着高祖父的遗风和他的文脉是不是真的转运到了我的身上？

突然，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每次整理书籍都那么耗时间？其实整理根本不需要多少时间，因为我的书房向来都保持着干净整洁。

时间花在了当我拿起每一本书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捧在手上闲翻，我会回忆什么时候买的这本书？在什么时候读过？有没有认真地读？读了之后有没有启发？现在还想得起来当时的感受吗？

原来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承载着我的一段回忆、我的思考、我的心境。

也许，这些就是高祖父带给我的遗风，传给我的文脉。

此生我将把高祖父之遗风与文脉，继承并发扬给后世子孙……

听父亲谈高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