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手

      身为女人，对手是极为看重的。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一个女人过得好不好，手比脸给出的答案更真实、直接。

      对于女人的手，古今中外描摹的佳品很多，这几句对我影响较大。比如在《孔雀东南飞》中描写刘兰芝的手，是这样的：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好一个“指如削葱根”，不用“精妙”已让人无限遐想，更不用说“世无双”了。短短数字，一个多么美好的女子便已跃然纸上！

        还有，读《飘》时，这个情节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斯嘉丽在生活穷途末路终于想到借助白瑞德时，为了不给他发现自己的窘况，她临时把家中窗帘布改成礼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找白瑞德博好感。她的惺惺作态在白瑞德握住她的手时瞬间便被他识破。白瑞德握住的手不是细腻柔滑的，而是一双长了厚厚老茧的手，那里透出的沧桑反而立马触动了他的心疼，他读懂了这个女人坚强、勇敢的一面，然后心甘情愿地顺杆掉进斯嘉丽所谓的圈套。

      然后渡边淳一的《女人的手》展现的虽然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但道理也是耐人寻味的。多年以前我还记得读过一个王小波的短篇小说，很大篇幅都在刻画一个女人对手的呵护，然后生活的一系列变故真的是打了女人个措手不及，当女人被生活淹没时，文章给了个特写：女人看着自己的手，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作为世间平凡无比的一个女人，我知道对手的呵护是一种奢侈，如果有的话可能也要被归入“公主病”的一种了。但这丝毫不影响我意识形态里对柔嫩双手的膜拜，这也许不仅仅是因为美丽，更多的是手对生活质量的反映了。它们能让我更冷静客观地观察生活，观察她人。

      前几天了，晚上在公园快走，碰上了十几年前一起共事的朋友。她性情温和，善良有爱心，有青梅竹马的爱人、有乖巧懂事的孩子、有光鲜亮丽的工作，是我们眼里不折不扣的“高光女人”。我们的相遇很偶然，因为对她的敬佩，我热络地去执她的手，然后我握住的是一双怎样的手啊，像被蜜蜂蛰了一口一样，我条件反射地撒开了我的手，手上的感觉让我不敢置信。那双手是那么的粗糙、硬邦邦，主人应该不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生活得多安逸，而它们的主人承载了多少的负重前行才展现给了我们以岁月静好，她有多隐忍，我便有多震撼！我心底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敬意，同时也夹带一股深深的不安，像窥探了我不该窥探的秘密一样。

      一双手，是怎样经历过岁月的刮痕，一看便知。

      同事的手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刺痛我双眼的另一双手。她总是盘着高高的发髻，露着细长的脖子，身姿虽然小巧纤细，却亭亭玉立、挺直干练。她的嘴角时常挂着蒙娜丽莎式的神秘微笑，目光是温和平静的，但却让人觉得高深莫测，仿佛饱含世事洞明之后的慈悲怜悯。她不是我见过的老师中最漂亮的，但却是最吸引我的，被她优雅的姿态，被她与众不同的涵养。从她的一言一行我知道了气质对一个女子脱胎换骨的洗礼，她真正诠释了女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我很想接近她，然后我学习语文特别的用心，终于成功引起了老师的注意，老师把每周上她家搬课外阅读书的任务交了给我。我屁颠屁颠地跟在老师身后，走进了她堆满了书的书房，乍一看，我想这就是兰香之室吧！可是，当老师把一摞书递给我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双青筋暴凸的手，正如张爱玲女士描述的“一席华美的袍子上的虱子”那样充满了违和感！老实说，看清老师的手，我有些沮丧。那触目惊心的青筋明显不是过度的劳动所致，老师的家庭是校园里“才子佳人”的传奇，我能想到的原因就是瘦。原来一个人瘦得皮包骨是这样的，这样的美丽也许并不正常。多年以后，我听说了老师的际遇，老公出轨，她好像得了抑郁症，怎么会走在这样的人生边上，自是让人嗟叹不已，但我好像也不意外。

      她的手不应该从小就那样的吧？曾经的一双手无论过去多么圆润多么美，如果变得枯瘦如柴，不堪入目，就知道她的这双手经历了多少的风风雨雨。

      当然，有这样的一双手，从来没白过，从我会观察以来，这双手一直是黄褐色的，根本看不到皮肤的纹理，甚至都不用修剪指甲，泥土是它天然的修甲师。然后是那指尖，无论怎么努力伸平都无济于事，它们早已被日复一日的劳作磨弯了。孩童时，我对比着自己伸得平平直直的手，还天真地问：为什么您的手指是弯的，伸不直呀？手的主人——我的母亲——说：“天天弯着干活，就直不回来了”。那时的我并不明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水滴石穿”等词语中讲述的时间的塑造作用。等我明白，一晃又是几十年，时间可以让人遗忘，时间也可以让人深记。我遗忘了母亲日日艰辛劳作的过程，却让我记住了那样一双不计辛劳、劳作不息的手！我一次一次想要去握住母亲的手 ，想要去抚平它们，又或者想要让母亲感受下我手的柔软，我知道是那双枯干的手成就了我的幸福，是一个母亲无私又固执地用尽洪荒之力，只要护我周全的坚韧和决心。在这双手的庇护下，我安心学习，安心工作，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也许这便是母亲心里的甜吧。我无意中吐槽自己的白发越来越多，要老了。结果家中的芝麻全成了我的特供，不仅如此，母亲还特意辟出了一块地，专门用来种芝麻。收获的芝麻炒香、辗碎，给我做食疗。这一整套流程下来，我知道那双手老茧已侵蚀不了，但顺着枯黄的皮肤流下的汗水应是滴滴可见。这么多的劳累，是因为对我一点点的瑕疵都如此地在意！多想永远能无忧无虑地做您那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这样，您的手就能好好休息了吧？

      一双手，一双女人的手，无论它属于母亲、妻子还是女儿 ，那双手里有无尽的付出，是责任的铿锵担当，是爱的无声的宣言。它们需要温暖和呵护，尤其是理解和尊重。可是，有多少女人能得到？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悲剧了。所以，真的很想为女人们呐喊，如果有幸成为女人的挚爱，那爱她，就请善待她，尤其她的那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