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履霜,坚冰至。
随手把古人留下的镌刻了岁月的古卷遗迹,从尘封的遥远光河之中捞出,
似是经着流年洗涤,留存下的,便在不觉间侵染上了一层浓郁诗意,初见时便心生欢喜,再见心中已是爱极。
在纸上写下此句,随即神思迢递,灵觉遥寄,仿若忽然之间就跨越了时空,站在苍凉荒莽的远古大地上,一股浑厚凝重的气息迎面扑来。
着一身古时麻衣,袒胸系兽裙,猎鹿在茂林,手持长矛,背弓挎刀。履夏而至,已逢青女,见了满地霜,见了秋叶黄,便知那飘雪凝冰的冬,将至了。
此时,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漫步在古老的华夏文明的时空长廊,游走回溯在数千年前的中华大地上,
抓一把,那被淹没在上古蛮荒里的漫天风沙,嗅一鼻,那个被掀翻了的中古黑暗里的酒池末夏,看一眼,那个乱战将起的近古春秋里的礼道崩塌。
见了伏羲河洛逢龙马,见了文王狱中演八卦,见了孔子提笔作翼欲匡天下。
先民圣贤们,观江河之浪涛,云山之缥缈,见四季之轮转,万象之变幻,穷乾坤之至理,订万经之源出。在至暗中破了晓,在竹简上传了道,于是便成就了这关乎大地的第一爻。
如同凫鸭先知春江暖,一叶能分秋风寒,步履踏霜,对野而望,便晓了那将至的凛冬,晓了那寒气欲化冰。
象曰:履霜坚冰,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
脚下踩着第一步霜,又见了树上枝桠晃,见了枯叶风中荡,见了北雁下三湘,应是那力竭的秋娘罢,唱了曲时日渐微凉。
它带来冬将至的消息,阴气于此刻已悄然凝聚,顺着自然的规律,走下去,终会到那坚冰寒冬的日子。
见霜而知冬将至,雪融而知春欲复,三月桃花晓夏意,蝉唱声后秋欲起。
顺着既有的轨迹,以知后事,揭示着的是对未来的预判,对结局的谋算,是有关眼光的长远与短浅,是附于客观作出的展望,是此去归程的方向,是此行必遇的终章。
我们生在由无数概率交织的罗网,必有其规律可循,日用而不能知,因之初生,必有下相承,事之初发,必有果相应。
在心田埋下一粒花种,便开始希翼来日的繁盛,而若既知此事难成,便自该当趋吉避凶。
文言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辩之不早辩也。
积德行善,必有福泽余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当善良的种子已播撒下,在人世间生根发芽,开花结果,随意采撷,想来必有所获。
多行不义,必有殃祸随身,自私自利,损人利己,平日罪人无数,经年累月,旷日持久,人必视之如仇,报之以蛇蝎余毒。
而若上君暴虐,动辄伐杀,君上视臣下如猪狗,下臣定视上君如寇仇,心怀怨怼,恶念遂生,长此以往,杀心自起矣。
亦或生身之父,待子残酷不仁,心生歹毒,恣意打骂折辱,巧夺豪取,后欲置其于死地。如舜之父瞽叟,刻薄轻贱,卑鄙无耻,以火烧水困,几欲加害其身。吾辈生于世间,多的是顾利怀私,无往圣胸怀,若遇此番境地,孝尚难举,仇恨日深,子,必弑其父。
善有余庆,恶有余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事出有因,皆因其由来者久。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积劳成疾,积怨成仇,积少成多,世间之事,莫过于此。世人枉见其果,即言祸从天降,孰不知其前因者渐,故而无此明辫,不得明察。
世间之事,自当承其规于既定,积土成山,积水成渊,山渊之成,经年累月,必顺其道成,厚积薄发,世之所蔽,在只见其发,不见其渐也。
易曰:“履霜,坚冰至。”盖言顺也。
履霜而知坚冰至,事物发展在既定的规律中,顺着过程往前推进,从热到冷的节变,从霜到冰的顺延,从秋到冬的伸展,是自始至终的必然。
定有其趋向,承流而下,后来成了道,归了理,有人说着天道,讲着命理,不过道理二字,起于己心,发乎于外,便成了各自的有理。
卑鄙者说着恶的道理,善良的人们传达着善意,一个作茧自缚,一个年有庆余,从开始,到结束,从来没有哪个能逃出因果的樊篱,不过早晚而已。
见霜知冰,知四时成规,事之所发,先后相应,由始知终。推至人伦,见微知著,顺其正而受其宜,逆其正必受其非。
而今言及道一,私意揣度,大凡为人者,欲行其事,当察其脉络,观其后效,在顺势而动。在谋其宜,顺其规,蹈其矩,欲善其终,当顺其道行。
古人云,抱一方而知天下式,这一方,既为规矩,亦可作其法行事。顺其律,抽其丝,精心盘算,岂有天下难为之事。
循其理者,盖言顺也,今斗胆以顺为道一,观之此间当有一道为顺,顺则正,逆必反。
今日论其道一,尝感道理之博大,世间之道又何止于一,日后若有所悟,当归在此。
于古今交错的时空节点里,默然独立,茫然四顾,无悲亦无喜。不见先贤,不见归路,唯有雨落云起,草盛花枯,春去秋来,斗转星移。
于不断向前的由光阴罗织而成的长河之内行舟,一路随波逐流,一边摆渡自救,途中俯拾捡选,总有些该拿起的,后来片刻不曾相离,
归去吧,就和着心中的执念一起……
时在今辰,孤身一人,恰逢冬至,子夜,有大雨落,寅时止,霜已履,想来家乡,已是结冰天气。
————2021年12月21笔,文,杨六指,改于2022年9月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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