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挚友
挤压洗面奶,在手心磨撮,碧绿色颗粒,那粗粝质地,真实可感,起伏错乱,像少年人的亲吻,心急火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却又彷徨失措,无法切肤。
涂满一整张脸,对着镜子,涣散迷蒙节能灯下,是两只炯炯而空洞的眼睛,余白得煞人的面庞。
那幅画面,一个人脸上的瑕疵私藏,特质被抹平,情绪被搁浅。
一切被淹没在海平面之下,有种奇妙的勾引。
只剩一种举目无亲的庄严与凄凉。
不知何种情绪,喜或是悲,悲或是淡泊宁静,宁静或是暗流涌动。
一种眉目下,是千万情绪撩拨。也许魅惑只在于此。
所以爱极葛丽泰嘉宝,那宛如石雕刻契勾勒的面庞,胜过万语千言。
追求的,正是那种看似云无心以出岫的迷离。
希望你懂得这冰雪之下的温柔,如果你不懂,那也无可挑剔。
让热闹的归热闹,我的归我。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这一句歌词终究还是浅而浮泛的。
七情六欲,多了这一层冷光,仿佛有了退避的堡垒。
想起从前看过的坂东玉三郎,粉白俊脸,艳红嘴唇,让人失魂落魄。
也许层层涂抹,为的只是卸除的那一霎,只是太少人懂得欣赏,那曲终人散,人走茶凉之美。
太少人愿意收容,那素面朝天,千疮百孔的美。
城市人营营役役,狂乱追逐,在梦呓,或者意淫,在向往色情乌托邦,却错开眼睛。
像是许多让人欲罢不能的境界,最终只好哀哀逃离。
因为无人愿意沦为献祭,欣赏倒无可无不可,或者流泪,当作精神膜拜。
许多人来过,许多人离去。
每个人都仰赖那一层白粉过活,区别在于,清水洗净之后,可还有崎岖旖旎风景。
天空蒙蒙乱云堆砌,青青兮欲雨,这是古诗,落实眼前,只是宿醉无神的乌,与苍,像悬在眼下的梦魇显影。
在火车站找一个陌生男人借一支烟,不知道是否犯戒。
只知道走过去,这样做了,也便只好如此。
为什么是他,一句话,言简意赅,他的身上飘荡着一种中产阶级的气质。
那意味着,着装整洁,举止得体,眼神贪婪,那意味着,借到一支烟的可能性会更大。
你知道,我总是被这样的男人吸引,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他在打量我,某一刻,也许穿过我的大衣,在揣摩我的裸体,刹那掠过眼神里的精明与狡黠,被我捕捉。
但我毕竟不是风尘女子,于是侧过脸,感受风的温度。
他以为自己了解一切,只有我知道,他对此一无所知。
像一部沉闷老旧的欧洲文艺片,是这样的桥段:
“天真冷……”
“是的……春仿佛还很远。”
“借我一支烟,可好?”
“有何不可。”
一支烟吸完,天依然清冷,刮起风,列车进站,长长的嘶鸣,像是催促,命运在催促。
点到为止,蜻蜓沾水。
“该上车了。”
“是的。我在八号车厢。”
“我在九号。”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那么,谢谢你的烟。”
“不客气,再会。”
最后一个眼神,轻描淡写,归纳所有。
不知道各自的终点,年龄,姓氏,也无甚关系。
最后那一口烟,饱满浓烈,我在座位上不觉晕眩,不觉泪流。
我常常无故泪流,这和男人,和爱情,和告别,和生活,或者哲学都没有任何干系。
只有那一刻,是我卸妆后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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