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顽劣的乌鸦成为了收割乌尔比诺医生晚年性命的死神
乌尔比诺医生和妻子参加完爱徒的庆典后,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家中。然而,当两人前脚还未踏进院子时,就已经嗅到了一场正在上演着的灾难的邪恶气息。
原来,消防员们为了吓唬鹦鹉,用高压水管把一棵树冲得光秃秃,其中有一股水流瞄错了方向,射进了主卧的窗户里,房间墙壁上的那些对他们来说完全陌生的祖先画像受到了无可挽回的损坏。
当消防员黔驴技穷,准备用砍刀砍断树干时,幸亏乌尔比诺医生及时赶到,才制止了更大灾难的发生。
然而,这一切的灾难性破坏都是徒劳无功的,因为据围观者推测,鹦鹉已经趁乱逃到了领居家的院子中。
医生回到了屋前的露台上,带着沉重的心情坐在藤条椅子上,一边摇晃,一边注视着一片汪洋的院子,以及院子里被摧毁得支离破碎的果树。
突然,他听到了它的说话声:“皇家小鹦鹉。”
声音很近,几乎就在身旁,随即,在芒果树的最低树枝上看到了它。
“不知羞耻的家伙!”医生对它喊到。
而鹦鹉模仿着一模一样的声音反驳到:
“你更不知羞耻,医生。”
他一边目不转睛地继续和它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穿上短靴,以防吓跑它。
医生用手杖试探着,好让它像往常一样站到手柄上,可它却像戏谑似的,跳到了相邻的树枝上。
家里的梯子在消防员来时被搬到了树旁,乌尔比诺医生估测了一下高度,认为只需登上两步就能够到它。
于是,他边登上了梯子的第一级,嘴上边唱着友好的歌曲,用来分散这种不听话的动物的注意力。
鹦鹉见医生的把戏,一边重复着歌词,一边又往远处横挪了几步。
医生见状,两手抓住梯子,没费劲就登上了第二步,见鹦鹉没有挪动,又登上了第三步,接着又登了一步,因为他估算错了树枝的高度。
接着,医生右手紧紧握住了梯子,一边哼着歌曲,一边伸出左手试探着去抓鹦鹉。见鹦鹉开始唱起了歌,医生一把抓住它的脖子。见鹦鹉在手中拼命地挣扎着,医生发出一声胜利的赞叹:“总算好了。”
可随即,又放开了它,因为他的脚在梯子上滑了出去。医生在空中悬留了片刻,意识到自己来不及为任何事忏悔,也来不及向任何人告别,即将死在这圣神降临节星期日下午四点时刻。
此时妻子正在厨房里品尝着为晚餐准备的肉汤,忽然听见仆人们的连声惨叫和骚乱。她丢下勺子,尽可能快地跑了出去,嘴里发疯似的叫喊着,尽管不知道芒果树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他看到丈夫仰面朝天躺在泥水之中,她的心仿佛爆裂了一般。丈夫已经奄奄一息了,但还在与死神这致命一击做着最后的抗争,好让她及时赶来。
透过泪水,他在慌乱的人群中认出了她来,他用诀别的眼神看了她最后一眼,这是半个世纪以来,从未有过的如此闪亮而又悲痛的眼神,却又充满着感激。
他用尽最后一口气,对她说到:
“只有上帝知道我有多爱你。”
……
从成为寡妇的第一刻起,妻子费尔明娜并没有表现地像丈夫担心的那样无依无靠,相反,她下定了不可动摇的决心,不允许任何人以任理由谋取丈夫的利益,并免去传统的守夜礼,下葬后就紧闭大门,除了接近近亲,否则绝不开门。因为她毫不动摇地坚持着她的乡土观念:死者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他的家人。
自从听到仆人的一声惨叫,看见心爱的老头子在泥水里垂死挣扎,到如今她能恢复如此自控的状态实属不易。
起初,她还是有希望的,因为丈夫还睁着眼,而且从他的眼中散射出她从未见过的光芒。她恳求上帝再给她哪怕片刻的时间,好让丈夫在离去前知道,无论两人间有过怎样的猜疑,她始终是那么爱他。她感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强烈愿望,希望能和他重头再来,重新开始生活,好让两人把没有说出口的话告诉对方,把所有做错的事重新做好,但面对毫不让步的死神,她只好投降。
「生死之外,皆为闲事。生活里,爱的人在身边,陪伴在左右,对方全新全意地奉献着自己的爱意时,我们却不仅不心怀感恩,还总是刻薄地挑剔、责备着微不足道的东西。鲜活的日子里,总幻想着梦幻的浪漫,然而等到真正的美好从时间的缝隙里悄然滑走时,等到现实真正成为了一场梦时,才恍然大悟,黯然神伤!」
她的痛苦化作了对世界、甚至自己的盲目怒火,而这反而给她注入了自控的力量和独自面对孤独的勇气。
……
隐身在众多社会名流中的弗洛伦蒂诺,突然感到身体侧方被刺了一刀,尽管六月热如地狱之火,但在乌尔比诺医生去世的那晚,始终都穿着那身端庄而严实的尼子服。
费尔明娜没有认出他来,尽管在慌乱的晚上,没有人比他出现地更及时,也没有人比他更尽力,是他把人满为患的厨房安排地秩序井然,让咖啡供应充足,从邻居家借来不够的椅子……,他就这样打理着一切,没有人认为他是在干涉别人的家事,恰恰相反,在这个家处于危难的时刻,他的所作所为被视为一种无以为报的帮助。
临近半夜,客人散去,费尔明娜像往常一样,亲自关好了大门。正当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门合上时,她看见了身穿丧服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的弗洛伦蒂诺。
她高兴了起来,因为多年前,她就已经将他从生活中抹掉了,而此时是第一次真切地看到他,看见他的样子从遗忘中逐渐清晰起来。
可当费尔明娜还未来得及对他的来访表示感谢,他便颤抖而庄严地把帽子放到了胸口位置,让许久以来,支撑他活下来的相思之苦一股脑儿迸发了出来。
“费尔明娜”,他开口说道:
“这个机会我已经等了半个多世纪了,就是为了能再一次向您重申我对您永恒的忠诚和不渝的爱情。”
听到了这疯子般的话,她的即刻反应却是大声咒骂他在丈夫尸骨未寒时就来亵渎自己的家庭,自己对丈夫的爱情。
“你滚开!”她对他说,“在你有生之年,别让我再看到你。”
她带着盛怒,斩钉截铁般地关上了大门,听着他的脚步声在街上渐行渐远,缓缓地一步步朝房间的方向挪去,独自去面对自己的命运。
回到房间,和丈夫有关的一切都令她触景伤怀。忽然,一个莫名的念头使她浑身一颤:
“当被爱着的人死去时,就应该带上他所有的东西。”
痛苦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祈求上帝今晚就让她在睡梦中死去。带着这个幻想,她脱掉了鞋,和衣躺下,顷刻间便睡着了。
她在不知不觉中入睡,但她知道自己仍旧活着,她知道床空出了半边,自己像往常一样睡在左边,却没了右边的另一个身体来保持平衡。
她一边睡,一边想。当想到自己不能像以前那样睡时,她在梦中哭了起来。她一边睡,一边抽泣,直到公鸡打鸣,直到这个没有了他的清晨的不那么受欢迎的阳光惊醒了她。
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睡了那么久,并没有死去,而是一直在梦中哭泣;才发现自己边睡边哭,想的更多的竟然是弗洛伦蒂诺,而非他那死去的丈夫。
Ps:弗洛伦蒂诺是费尔明娜年少时(二十岁)的初恋,也晚年在丈夫乌尔比诺医生去世后的年月里的伴侣。这期间,在跨越了半世纪的漫长岁月里,费洛伦诺始终以自己的誓言坚守着对费尔明娜那深情而永恒的爱。
关于乌尔比诺医生和妻子费尔明娜的晚年生活就到这里了,从接下来的第四节内容起,故事将会从三人的童年时光开始讲述,让我们一同领略发生在青春躁动里的别样爱情风采。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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