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阙然在厨房里做着饭，右右缠着她的腿，仰着头，不停的叫唤着，右右是一只橘猫。阙然不理它，任他叫唤着，今天是第十五次求职失败。

  我和阙然是三年前认识的，我们经常在一个公交站搭车。那天下雨，我没带伞，雨下的很大，我穿着衬衫，站在早餐店门口很焦急。她走过来，询问我要不要一起共伞，我腼腆的答应了。

  后来些日子，我们偶尔会在早餐店一起吃早餐，聊会儿天，后来就慢慢的走到了一起。

  记不得哪一个早晨，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扯着我的手平摊在她的枕头上，然后躺在我的手臂上，我将她的头搂入我的怀中。她明亮的眼睛望着我说：“我们养只猫吧。 ”

  我转过头亲了亲她的头发，不假思索的说：“好啊。”

  后来不久，远在千里之外的家里打来电话，电话那头的妈妈泣不成声：“儿子，唔…你爸…呜呜呜…”

  我乱了手脚：“妈，怎么了，你慢点说，别急，慢点说。”

  “强子…你爸…呜呜呜。”她鼻子啜泣了起来。我焦急的等着，她半响没说话。

  啜泣声逐渐平息下来：“你爸他在家里干活的时候从三楼摔了下来，现在躺在县医院里。”

  “那现在怎么样了？”我迫切的问。

  “我们手边上的钱都用完了，强子，你快点回来啊！你快回来啊！”她刚说完我就挂了电话，我有点听不下去了。

  我已经三年没回过家了。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必须带着我所有的钱回去。

  那天我急匆匆的找领导请假，回到家，阙然正好在家，进门我就开始收拾东西：“阙然，你手边上还有多少钱，都给我。”

  她连忙放下手机，站起身来，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爸从三楼摔了下来，现在情况还不是很清楚，我不知道我的钱够不够用。”我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手机，身份证。

  “我手边上还有三万多，待会儿手机上打给你。你一个人回去行吗？要我一起去吗？”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够了。”她走到厕所里去帮我拿牙刷毛巾。

  我看着她床上的手机，那是一个橘猫的图片，我叹了口气：“阙然，我回来就去给你买只猫。”

  阙然背过身来笑看着我：“你答应我的啊，自己记着。”

  结果我爸这一躺，就躺了十几万。

  我疲惫的回到家，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晚上睡觉，阙然从后面搂着我。

  我嘶哑着喉咙说：“阙然啊，对不起，买房结婚的日子又得往后挪一挪了。”

  “没事，我等得起。”她笑了笑。

  我转过身来，抱着她：“过段时间把钱都还清了，我们就去买猫好吗？”

  她有点颤抖：“好啊。”我能感觉到她哭了。

  我将她搂的更紧了：“阙然，我会给你个好未来的。”她往我的怀里缩，张开手抱着我的背。

  “傻子，我当然相信你啊。”

  “等我们的钱存的差不多了，就去你喜欢的地方买个房子，我养你一辈子。”我含着眼泪说。

  “好。”

  我鼻子一酸，眼泪也流了出来：“会好起来的。”

  那天同学聚会，在人群里，我迷失了自己，我们大声的唱歌，大口喝酒，大家一起在大街上左摇右晃。迷迷糊糊的，眼前出现一道白光，我遮住眼睛，眯出一条缝，那光不再刺激我的眼睛。

  那里有几只狗在看着我。我眼镜慢慢扫过去，然后，看到了一只白猫，那只猫趴在笼子里。他侧着头看着我，它的毛发没有一丝污泽，一双大大的黄色眼睛，耳朵竖起来了，像是一个天使。然后它的耳朵又耷拉了下去，头也放了下去，我半呛着走进了宠物店。

  然后付了钱。

  提着笼子走出门外，早已经不见朋友们的影子。我破例打了一次出租车，满心欢喜的回家，把笼子提给了阙然。她紧皱眉头，反复的质问着我：“哪里买的，多少钱。”

  我躺在床上，被她问烦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只猫吗？给你买回来还不高兴了。”

  “那到底多少钱！”

  “就两千块钱，叫什么！”

  “周自强，你王八蛋！哪里买的？”

  我睡了，又被她摇了醒来。我彻底不耐烦了：“我他妈烈士公园买的！怎么了！？”

  我又躺了下去，我只记得她穿上鞋匆匆忙忙的出了门。第二天，我醒来，阙然没在家，猫也不见了，桌子上放着两千块钱和一张纸条。

  我点了一支烟。

  “强子，我知道你对我好，但这只猫我们现在还负担不起，过些日子吧。早餐做好了，自己吃，我先去上班了

                            爱你”

  我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有些气馁。

  右右一跃，跳到了燃气灶上，阙然急眼了，把他赶了下来，于是它朝我走了过来。

  一年前微信朋友圈我看到我一朋友放了几张橘猫幼崽的图片，于是我联系上了它，他提出要五百块钱。我瞒着阙然，请了天假，去朋友家买了回来。

  “就只有这只猫没人要了，你拿回去吧。”他指着哪只右前脚有点瘸的猫儿：“前几天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过段日子应该就好了。”

  于是我把它带回了家。

  我笑眯眯的把猫儿拿到阙然身边：“喜不喜欢。”

  阙然再一次皱起眉头：“多少钱啊。”

  “朋友送的，真的，就想给你一个惊喜，你就不要担心了。”阙然把猫抱了过去放在床上，猫儿一步一步不稳的走着。

  “猫的腿怎么了？”

  “被人踩的，等会儿我去买点药，买点牛奶。过些日子就好了。”

  阙然笑了笑：“给她去了名字吧。”

  “你决定吧。”我摸了摸阙然的头。

  她思索了一会儿：“不如就叫右右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

  可日子却没有一点好起来的景象，我经常和阙然吵架，无非是大大小小无关痛痒的事，再归根结底，大概就是腾不出钱来走出这个三十平的出租房吧。

  我和我所在的公司一起茁壮成长，作为公司的老员工，一直兢兢业业，但提升的空间并不大，前些日子出了问题。公司负责人被另一个个公司告上了法庭，盗用客户信息，要陪很多钱。老总来了一个会，鞠了个躬，骨干人员发了两万块钱清场散了伙。

  我本事并不大，我有自知之明。我举步维艰，将寸步难行，人生能有几个五年？我不清楚。

  右右爬到我的脚边上，我提着他的后脖颈，打开窗户，从二楼扔了下去，它在空中发出惨叫声，掉到地上后爬起来飞快地跑出了我的视线。

  “阙然放下锅铲，怒目圆睁吼了出来：“你疯了吧。”

  说完，灶火也没关，就冲出门外。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的肩膀剧烈的颤抖，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我逃不脱了，我不想再连累阙然了。什么狗屁未来，什么狗屁幸福，我愿意做这个小人。

  我啜泣着起身把灶火关了，这个三十平米的小房子，困住了两个不安的灵魂，太过压抑了。我把早上取出来的七万块钱拿东西包裹好放进她的皮包里，我想，我们真的完了。

  过了两个小时，阙然抱着右右回来了，右右看见我剧烈的挣扎，阙然紧紧的抱紧它。

  “周自强，我们就到这吧。”

  “嗯，到这吧。”我疲惫不堪的说着。

  她抱着猫，出了门，下了楼，步履蹒跚，。我呆呆的坐在窗子前面，看着她的背影，转身，消失在巷子的转角处，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回来。

我又重新沉入了一眼无涯的生活里。我又养了一只猫，我给他取了名字，叫左左。

  左左多少钱？呸，我才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