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被黑压压的阴云霸道地铺盖住。雨就好像跟地面有仇似的,机关枪一样扫射着。两山间,那位河道里的霸主也发怒了,如同海浪般翻滚着。狂暴的河水,无情地把一个废物冲到一边。暴雨嘶鸣着,直到其他地区那些安然无恙的人们睡完了中午觉时,这里的一切才缓缓地恢复正常。
“啪嗒、啪嗒……”一阵破塑料凉鞋拍到地面的声音,一个皮都要包不住骨头的瘦小子。他半闭着眼趴到一个小丘上,这就是那个被冲出来的废物。
因为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这个没鼻梁的小子成功长着大鹰钩鼻子,手指上、脸颊上、肚子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甚至连人本该有的肉都没有长出来。这简直是个活僵尸,再晚些可能就真成就活不下去了。
炕上铺着已经略微漏出棉花的被子,旁边的小方桌上摆着一碗加了红糖的姜汤。十五瓦的小灯泡提供着微弱的黄光,照得王满融的脸更显着病态的黄。
“醒了?好点不?”一个人问他。
“这是森罗殿?你是牛头?还是马面?”
“那有这样的牛头马面!我怎么看都是人啊!要没我,你已经在森罗殿了。”
王满融一皱眉,终于想起来前因后果,先勉强喝了口带着辣味的姜汤,讲道:“谢谢啊!你叫啥唉?”
“哦,我叫张逑。”张逑好像想到什么,又问,“大雨天你不在家待着,出去瞎逛什么?”
王满融听完才想起来正事,不觉一抽搐,眼角变得土面沾了雨的感觉:“我出去放羊,偏偏碰到这大雨。本来觉雨下得不多,谁能知道它能下这么多!我赶紧叫羊起来,但是头羊走之后还剩下个瘸腿羊不走。我想去抱过来它,但现在你看,一只也没留下来。”
张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问:“羊是你家的?”
“啊(是)!”
“哦——”张逑再一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这儿倒有挺多的羊,你要是想要,我也可以给了你。”
“不中不中,我不能要你的。给人再说十二头羊可是个大损失啊。”如果人的脖子能无限旋转,那么王满融的头已经转成了飞翔的直升机的螺旋桨。
“那算什么!我能剩下几头,就能再有更多羊,但你总不能一头也没有吧!”张逑这话说的像王满融的挚友。等过了这天晚上,亮堂堂的太阳出来后,张逑硬是把十二头羊送给王满融。
“张大哥,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大方?” 王满融还有些好奇。
“哎,我在家里就负责种种地、卖点东西。这不叫大方,谁叫咱俩有缘呢?”
“王总,公司是不是……”
“先别说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那个人什么也没说,脸就像生病了一般难看,不高兴地退门出外。
王满融不知道该说什么,坐到那张转椅上左晃右晃。他的眼睛就像当年从洪水里待完了一样,一直在半闭着。一直到了阳光都不会晃眼时,他才选择叹一口气。
“呼——”
一阵轻快的流行曲似乎凭空响起,那是他的手机电话铃。王满融又叹一口气,受冻了一样叹了一口气。干了什么重活似的,有气无力地点开通话键。
“喂?”
“是我,张逑。王老弟,用不用跟我合作经营公司啊?”张逑似乎还在盘算什么。
“谢谢,我——已经有公司了,但——也快没了,”
“难道你现在的公司要破产啊?”
“嗯、嗯——”王满融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其实吧!这也没什么,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啊!”
王满融没有回应。
“咱们言归正传,我……打算资助你的公司。”
“资助?就是一声zi四声zhu?”
“不用大惊小怪。”
“那,那你知道该准备多……”
“六十万够吗?”
“六……?”
“不够用?”
“不不不,还差二十(万)就够了。”
“行!一会儿给你打过去!”
“啊……谢谢张哥。我,我该怎么报答你啊!”
“咱们什么关系?说什么还不还的?”
王满融的公司得救了,就像二十年前从洪水里捡了条命那样不可思议。
“老板,能透漏些‘赚钱’的经验吗?”
“倒没什么经验可言。我们做买卖的,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顶三年。’尤其是咱们这一行的,最难坚持不过,不过只要有一个单子,甚至能让你花上一辈子!”那个人语重心长地对张逑讲着。
“哦!我明白了!现在的一切损失都是小损失,坚持到最后才是王道!”
“对了!”
王满融这一辈子颠颠又簸簸,公司好不容易了救,自己家小子的婚还结不了。这毕竟是一个人的终身大事,王满融整日整日地想法子,但整日整日地想不出来法子。
“嘿!看王啊,用不用给二老买些营养品啊?我认识个朋友,给你介绍一下?”张逑或许还在盘算什么。
“唉,介绍什么啊?孩子还没人给介绍对象呢!再说,我爹娘身子骨倍儿棒,也不愿意用那些东西。而且,我儿子结婚不得花钱吗?”
“结婚啊!确实是不能多等的大事!”
“啊(是)”
电话两方都是死一般的沉默。
“要不,我帮你儿子找一个?”
“找一个?我找了一年也没找到一个!”
“看好我吧,换我就能办得的到,走着瞧!”
“真,真的?太谢谢了!”
王满融的儿子找到了媳妇,就像他爹二十年前公司被救那样不可思议。
于是……
“老王,水龙头坏了。”
“找你张哥。”
“爸,我工作丢了。”
“找你张大爷。”
“叔,小区开发商跑了。”
“找你张叔。”
“舅,我想创业了。”
“找你张舅。”
“爷爷……”
“找你张爷爷!”
“老弟!好消息!”张逑这老家伙孩子般地大叫着。这也不能怪他没礼貌,毕竟张逑已经等了几十年了。王满融老脸一泛红:“张哥。其实,我不喜欢吃营养品……”张逑没等他说完,头就摇成了波浪鼓:“不不不,我早就不研究这个了。这次真是好消息!”
王满融又是咧嘴,又是皱眉,专门操着东北的口音问:“咋的,还能帮我当上世界首富啊?”
张逑露着标准的八颗牙乐着,还摆了摆手:“那道有点难度,但当上福布斯排行榜的老末是妥妥嘞!”
“不不不,老兄弟,你能买房子卖地帮我家脱贫,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唉,咱俩谁跟谁啊!这次投个小数目——两万。两万你总有吧?这一投能挣几十万呢,多投几次不就……”张逑依然兴致勃勃。他可能依然在盘算什么吧。
“这不是有没有的事。”王满融又补充一句,“毕竟我已经能在福布斯占中游了。”
“老兄弟,别开玩……”一张纸质版福布斯排行榜可能考虑到空气会尴尬的问题,阻止张逑接着说下去。
“谢谢,谢谢。”王满融用自己僵老的双臂抱住张逑,并拍了拍他的背。而张逑似乎是受宠若惊,赶忙说:“没事,没事。咱俩……谁跟谁呢?”话音一落,张逑已经出了王满融的家门。
“唉……”王满融缓缓地拿遥控器打开电视,“还真当我好骗吗?”电视屏幕上,那个主持人流利地说着:
“某市一男子不明原因资助穷人十余户登上福布斯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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