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天已经热得叫人受不了,什么蛇虫鼠蚁也齐齐发动,灰白的蛾子细细小小一只又一只往窗纱上撞。
切尔西坐在窗台边,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去弹开扑棱的飞蛾。弹了几下,她突然发现手指沾上了黄黑的锈渍,下意识地放到鼻子下闻闻。
一股受潮生锈的老式窗纱的腥味。
切尔西随手捺在她的木桌侧面,才捺干净了,她又弹起飞蛾来。
楼上冲厕所的水声,顺着管道哗啦哗啦响,若果切尔西每朝早上厕所的时候能有这么顺畅,她一定不会整天板起一张“你欠我三十蚊烟钱未还”的死人脸。
楼下梁伯同他那帮雀友忙着搓牌、洗牌噼里啪啦的,切尔西总想着得闲时要好好数一数,夜晚八点钟直至天光梁伯他们一共打了多少圈。
切尔西早就习惯了这些声音,若有一天整栋楼都清净了,她大概会失眠。上等人听什么“莫扎特”“贝多芬”,而切尔西就在这些声音里陶冶情操。
切尔西常常三四日不洗头,穿她那件洗得早已变形发皱的白色背心,趿拉着一边底磨平了的人字拖到楼底的小杂货铺买餐包。
邋遢得连三楼的那个鸡婆都嫌弃她,说她不像个女人。
切尔西也不客气的,但凡听到,总是在三楼停住,使劲推摇鸡婆家的那扇铁门,爆起粗口一骂就是两三分钟。
其实切尔西才二十三岁,但是她在这栋旧民楼里住了有五六年了。
最初陪她一起搬进来的那个男人,早就失去了联络,她却留在了这里。她还很年轻,但是她已丧失了年轻女子的活力,不知是不是早熟的缘故,她开始早衰。
楼道里碰见一些游手好闲的阿三,眼神稍有暧昧,她直接朝他们吐口水。
总之,这样的一个切尔西,实是不应该有烦恼的。因为她根本不用动脑,每日虚度光阴,没钱才打零工,一拿到工钱又在家窝上几天。
弹了飞蛾,又做些什么呢。
切尔西想不到该做什么,她起身去扭开家中的电台,新闻时间过了,正好轮到情感栏目的播送。
切尔西每每听那女主持的耐心开解都想笑,她不得不承认,愿意倾听并且一本正经地分析这些鸡毛蒜皮破事里的恋爱道理也是一种本事。
“我男友常常同我吵架,他根本不懂我苦心,我该怎么办?……”
“好的,多谢这位张小姐的来电。张小姐,我给你的建议是:……”
“让我们继续接通下一位听众朋友……”
“……”
切尔西半躺在床上,觉得左臂有些发痒,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翻找几下,没找到清凉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用力去搔,一搔,左臂的皮肤搔出一大片血淤。
湿热的气候最易使人上火,所以本地人对各种凉茶方子深有研究。切尔西当然是不喝凉茶的,所以她活该湿疹,活该瘙痒。
总之切尔西有点生气。
她自雪柜里拿出七罐柠檬汽水。
一口气喝了两瓶,她不停打嗝,嗝气嗝到鼻孔也发热。
这样她还不解气,把空易拉罐一股脑往窗台外扔下去。楼下听到声响,当即吼骂起来,切尔西也不甘示弱,把脑袋凑到窗台外,大声呵斥:“关你**事!你个***!闭上你**的**嘴……”
切尔西骂街真的是能骂穿一条街,整个狭窄的楼道整栋狭小的房子都回荡她的声音。
骂高兴了,切尔西又回房去,继续仰脖接着灌她的柠檬汽水。
喝得太快,她被那些汽呛出热泪来。
她也不是心里难过。那个人的模样她好像忘记了,但她又分明惦念着他。
客厅中央的墨绿色沙发,是她当年和他在二手市场淘回来,气喘吁吁合力搬上五楼的。以前他喂鱼的那只方形鱼缸,现在塞满了她的杂物。他东一只西一只乱丢的脏臭袜子再也没有出现。
她想起两人在客厅里对骂推搡,揪头发扯衣服几乎动刀的情景。
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她甚至记不清是为的什么两人大打出手。
当年她应该很伤心,切尔西依稀记得她哭了一整个夏天。
这没什么好惋惜的,切尔西有她自己的主意。或者她也宁愿失恋一整个夏天,因为冬天失恋虽够凄美,但大约只可缩在被窝流泪,夏天却有饮不完的冰冻柠檬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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