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保忠就喜欢上了那根辫子,爱情的种子在十四岁少年的心里悄悄地生了根。一年后,渠头不办初中,保忠回了村,小高炉上镢头打磙,煤矿上大钎装煤,干起了活儿挣起了工分。
雪翠辗转也上了镇上的中学,重上初一,比我低了一个年级,但在同一个学校,当然,那时我还不认识她。
一周上六天课,周日休息一天。镇上的学生跑堂,每天能回家。我们离家远的都住宿,周六下午放学后回家。说是远,其实也不过七八里地。但那时交通条件不好,不像现在有公交顺平坦的大道通向村村落落。我们全靠走路,有急窜的骑个自行车就算很好的了。
保忠走上了社会,有且会骑自行车,他心里想着雪翠,就每周六下午骑着自行车去镇上中学,等学校放学后,看着雪翠出来,想骑车带上她。但雪翠只是不理,不看他,一个劲儿只管和同伴往前走。他也就不再说话,只默默地跟着。
一条弯弯曲曲凹凸不平的小路穿过田野从镇上一直通向西板桥,插过西板桥村上了北板桥村口的火车站,跨过铁道走好长一截碎石小路才到东板桥村口。保忠就一路默默推着自行车跟着雪翠走,过铁道时车不好推,保忠撂下一句:“我到前面等你。”就绕远骑过去在铁路那头等着。等过来还是无语还是不看不说话,但保忠也不在意,始终保镖一般在雪翠身前身后,身左身右,一直护送到家门口,看着雪翠进了黑漆大门,“咣当”一声把大门摔得山响,然后才恋恋不舍推了回他的北板桥家。星期天下午,又从北板桥家骑到东板桥,同样的过程再反方向来一波。
一周又一周,四周一个月;一月又一月,六月过了半年;两个半年转眼新增一岁。一年里杨柳儿枯了又绿了,小燕子去了又来了,天气凉了又热了,池水冻了又化了,保忠追雪翠的步伐却坚定不移,雪翠无言的拒绝也亘古不变。
终于,有一天,保忠找了我,塞给我一个信封,让我想办法给了雪翠。我说你自己给吧,他说人家不接。我于是欣然领命,就此认识了这个令我这个表哥魂牵梦绕的女孩。
时隔多年,我一点也记不起这个信到底是送出去了,还是她根本就没接退回到保忠手里了,能记得的就是保忠找我,笨嘴拙舌,但意思清楚明白,我就要追她,她终究是我的,谁也别想!而雪翠也并没有因为信而有丝毫的改变。
时间过得很快,毕业了,我们都没考上中专或示范。我选择复读两年上了师范。雪翠回了家,就此告别读书生涯。
村里有好多保忠一样的男生,不读书在家高炉煤矿上班,空了一块儿喝喝酒。大家心照不宣,都喜欢雪翠,知道保忠一直在追,但雪翠并没有表态,所以都多多少少存点希望。
那天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在保忠家喝了酒,说一起去雪翠家玩儿。保忠因为要收拾残局,就晚去了一会儿。等收拾好匆匆忙忙上了大坡赶到,推开大门没进屋就听见里面热热闹闹,雪翠和几个男生说说笑笑。保忠那气就不打一处来,多年的苦追,多年的隐忍,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就泛滥成河,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可能也是因为喝了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酒浇愁愁更愁,愁到深处无处诉,化成一股恨悠悠,一恨雪翠心太狠,二恨爱而不能得,三恨朋友来抢夺,四恨自己气不争。越思越想越难过,笨嘴拙舌不出声,一把抓起了案板后的刀,手起刀落——砍伤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头,半截指甲血淋淋,扔下刀出门回家,气闷闷躺床上一天一夜,手也不包,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失魂落魄,瞪着天花板,男子汉无声地哭了个天昏地暗。
哭归哭,但哭完还是又去了雪翠家。这一次雪翠的爸爸妈妈哥哥嫂子笑脸相迎满接满待,说认定了保忠。
三
订婚,一年后结婚。结婚前雪翠妈妈把保忠叫到跟前,郑重其事地跟他说,雪翠月经不调 ,周期不稳,很可能还不会生,让保忠思量清楚考虑周全,如果一辈子没有孩子是否还心甘情愿。保忠想都没想就说得斩钉截铁:“她是我脑中想心头愿,辛辛苦苦才追到手边,只要我天天见她在眼前,其它都不算问题不沾边。况且,哥哥结婚生子欢乐无限,姐姐嫁人有女兴高采烈,我们也一定不会差好些。”
看保忠说得坚决,未来的丈母娘就放了心,把女儿交到了保忠手里。
没想到真说中了,婚后果然不生。保忠不服气,带着雪翠走遍了村里镇里县城北京城,中药西药吃了一堆又一堆,雪翠苗条的身材被激素弄成水桶般粗的腰,红润白嫩的笑脸特吃得斑斑点点,肚子却一直不见起色。保忠心疼雪翠,再也不吃药,断了要孩子的年头。
保忠家就保忠一根独苗,农村人对传宗接代又看得很重,儿媳不生,做婆婆的二姨难免私下里跟孩子唠叨。每逢这时,保忠总是轻言细语安抚妈妈,却从不让伤害雪翠一丁一点。
后来,一个远房亲戚生了女儿,不想要,想生儿子,他俩就赶快抱了回来宝贝似的养着。
问过保忠,这么多年,有没有感到遗憾,他说:“一个男人,没有子嗣,看着别人家这个男娃那个女娃的,哪能没有遗憾。但话说回来了,我追求到了自己想要的,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不后悔!”
“霞来了,”一声粗重的喊声把我从回忆中唤醒,原来是保忠进来了,旁边是雪翠,保忠把手自然地搭在雪翠的肩头,雪翠咧嘴笑着,依然唇红齿白,脸上写满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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