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常常困惑,老天爷为什么不眷顾他们?
搬到县城两年左右,老刘出事了。
朵好像早有预兆,那天早晨吃饭,喝粥时居然咬了舌头,出门时又被低低的小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个头拱地。她上课时心里慌慌,就想早点听到下课的铃声。
当她跑回家时,果然没见到老刘和陶朋,邻居奶奶跑过来告诉她,朵,你快去医院,你爸被车撞了。
朵还从来没有开口叫爸,邻居这一说她呆愣了一秒。反应过来迅即撇下书包,向县医院跑去。
所幸老刘伤的只是右腿。他出摊正给一辆补好胎的自行车打气,不想一辆胶轮拖拉机斜刺里冲过来,他一躲,自行车将他绊住,右腿被大胶轮重重地顶了一下。最无奈的是,肇事车主家徒四壁,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老刘最终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老刘右小腿骨折,打上石膏,在家休养。他下岗每月有百多块生活费,陶朋当临时工,也没有多少收入。这一意外,顿时让他们的生活捉襟见肘。
朵刚刚开始欢脱的心,又开始惴惴不安。陶朋每天下班回来不仅要做家务,还要照顾卧床的老刘,心烦的时候,就会摔摔打打弄出响动,嘴里不时也要发泄不满:“我千里迢迢嫁了个没本事的也就算了,日子没过几天,这就要我伺候了,我真是八字不清,事事不顺!”
朵不想让妈妈这样对待老刘,就偷偷伸手去扯扯陶朋的衣襟。不想陶朋又把一腔火气转发给朵:都是你这个祸害,带着你,日子就没顺当过!
朵心里委屈,但她没有顶嘴。妈妈过得不好,骂骂自己,发泄一下就过去了。妈妈一直和自己相依为命,绝不会从心里嫌弃自己。
但是朵错了。别人说朵的坏话,陶朋是一百个不愿意,也根本不当真,但是生活出现了沟沟坎坎,那些话就像老牛反刍,又从她的心里冒出来,那些恶意竟然让她品出了几分真意。是朵克她,让她怎么也摆脱不了生活的困厄。这种念头一出来,就像一株毒草疯狂滋长,任她怎样压制都不管用。她信了,要想改变自己的困境,只能另谋出路。
三个月后,陶朋出走,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单位雇来的厨师、同做临时工的小汪。陶朋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是在朵的枕头下压了五百块钱。
老刘好像早知陶朋要离开自己,他没有震惊,没有愤怒,就像他接陶朋和朵来时那样,还是一脸的平和。生活给了他太多锤打,他坦然接受着命运对自己的不公。因为他知道,他确实给不了陶朋想要的生活,他活该就不能有媳妇。
朵觉得天塌地陷,刚刚九岁的她,不知道怎么自处。连亲妈都不要自己了,她就要无所依仗,她将何去何从?
朵又像被一帮孩子欺负揉搓时那样,躲在墙角落,独自忍泣。
老刘从床上下来,拄着拐杖走到缩成一团的朵面前,伸手又想将朵捞起来,但腿不给力,险些栽倒。朵见状赶紧站起来,用双手接过了老刘那只手。
老刘挤出一丝苦笑:朵,你妈走了,你奶奶和姥姥离得远,不知你怎么想。你要实在要找他们,等我腿好好,我就把你送回去。你要是不愿意走,就先跟着我过吧!
朵看着老刘,眼泪忽然不流了。她怕奶奶的叫骂,怕姥姥家那些人的嫌恶。老刘没赶她,那她是不是就能在东北活下来了?
朵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有希望,这希望全在老刘身上。她用小手牵着老刘,示意他回到床上坐好。老刘用大手摩挲着她的头,温和地说:朵,以后就我们俩过日子,你得帮我分担一些事情。你学习要努力,不然我就不送你上学了。
朵看着老刘温和的眼神,用力地点点头。
朵忽然有种冲动,想管老刘叫声爸爸。想想遗弃自己的陶朋,看看给她肉吃,为她得罪亲戚最后搬家的老刘,她觉得老刘值当自己叫他一声爸爸。但是这两个字在朵的唇边转了半天,她还是没有叫出来。
老刘看着乖乖点头的朵,眼里闪过一抹晶亮,他低头用手一抹,那抹晶亮就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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