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孝不哀，失凶礼体

 

继续《义山杂纂》“失本体”系列：

不学发遣书题，失子弟体。 （所谓“失本体”相当于今天的失本分，失体，失礼，失当。发遣：研讨，研究，钻研。由隋代开始的科举考试一般只考一篇即时作文，作文的题目一般来四书五经里的某一句，开考之日方披露。故而考试须在平素模拟训练大量的作文题目，而欲写好一篇文章，首先就是审题，破题。倘然有考生连题目的意思都揣摩不清，那毫无疑问就是混混儿了。仕宦人家的子弟一旦混成这样，那就算完了，典型的“子不教”，愧对自己的“子弟”身份。“子弟”与“子女”是不一样的，前者生来自带一种天然优势，后者呢就稀松平常了。凡自文革过来人士，都知“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而“子弟”呢就神气多了，比如说“人民子弟兵”，“高干子弟”等等。）

吊孝不哀，失凶礼体。（所谓“吊孝”就是前往慰问着孝服之人，也就是死者家属，而哀悼于灵柩前就是对家属最好的安抚。你说你在人家丧事上，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一点不严肃，这叫嘛？叫“没教养”。）

不收拾碗器家事，口中不喃喃，失老婢体。（一个称职的婢至少得做好两点才能在富贵人家里呆下去，一是手脚要勤，不偷懒，有眼色，不能老等人吩咐；而是要时刻喃喃念叨主人的恩泽和好处。这位倒好，比主人还主人，甭问被逐出的日子不远了。）

送客不出门下厅，不安排椅榻，失主人体。（这一条其实于失体与否没关系，因为此情形一旦发生，十有八九是来访者唐突冒犯，惹得主人很生气。哈，没下逐客令就算很客气了。）

不阑腰，不持刀砧，失厨子体。（既不系围裙，亦不持刀砧，而拿厨师的高工资。行不行？行，但有个前提，你必须是“满汉全席”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继承人。你这个招牌一亮相，顾客就会慕名而来。别说你不系围裙，不拎菜刀，就是后厨里摆个行军床睡那儿都没问题。）

不点检学生作课念书，失先生体。（不督促学生读书，不检查批改作业，铁定是先生的失职。）

不手打口骂，失节级体。（节级，狱吏也。轻者呵斥吓唬，重者刑讯逼供，乃其手段。你文质彬彬，慈眉善眼，菩萨心肠，轻言细语，就指望那些为非作歹甚至涉嫌谋杀的家伙在的你的感召下竹筒里倒豆子，把犯罪事实一一交代出来？想得倒美。）

早晚不点检门户家私，失家长体。（男主人嘛，早晚点检门户，防火防盗，外加防隔壁老王。）

仆子著鞋袜衣服宽长，失仆子体。（宽袍广袖，峨冠丝履，从来都是身份的象征，不用干体力活计嘛，靠手脚靠体力者出来都是一身布衣短打，方便腿脚，干脆利索。）

逃席后，不传语谢主人，失宾客体。（向主人禀告一声自然是好，不过，像鸿门宴一类，“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还是尽早溜之乎也为好，“如厕”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唱小喏，行步迟缓，失武官体。（雄赳赳气昂昂是基本标配，独自于月夜背手信踱于河塘岸边，那是朱自清。）

早晚不礼拜念佛，失僧尼体。（难怪没见鲁智深念过一次佛，打过一回坐。）

忽然想，李商隐怎么没为妇人立个本分呢？坊间幽默体道：在客厅里像个贵妇，在床上像个荡妇，在厨房像个主妇。话是糙了点，但不乏道理。倘然在客厅里像个荡妇，在床上像个节妇，在厨房纯然一个拙妇，在左邻右舍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悍妇，在公婆面前赫然一个泼妇，日常生活里像个怨妇，这差不多就该是“失妇人体”了吧。

接下来是《义山杂纂》之“隔壁闻语”系列：

说所送物好还么，必是不佳。

新娶妇却道是前缘，必是丑。

说太公八十遇文王，必是不达。

说食禄有地，必是差遣不好。

说随家丰俭，必是待客不成礼数。

说屋子住得恰好，必是小狭。

咒骂祖先，必是家计不成。

说食恰好，必是少。

——下番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