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初醒

在无数次半睡半醒之间，在无数回隐隐约约之中，总会有一套房在我的梦中若隐若现，来来回回地提醒着我它的存在，反反复复地勾勒出它自己的模样，让我慢慢地心动，渐渐地相信和满足，甚至有些分不清楚真假虚实，逐渐会因为拥有而欣喜，因为向往而流连。

其具体方位模糊不可知，楼层明灭不可见，四周景物也没有明显特色，只有楼西侧的一部狭窄陡立的小台阶印象清晰。暗红的砖石简单铺垫，南北朝向、略显灰暗和斑驳。台阶上淡青色的大门和鲜嫩的青苔，莫名地就有一种凝重和古朴在眼前慢慢渗出、延展。

每一次梦里回归，都会忽略上楼的细节，有时会远观一下清苍幽静的楼门和小巧无华的石台，就忽尔上楼，却似大梦初醒般悠然而至屋内。

这里显然是一间书房，一方小窗，向阳而开，七彩晕染中有些恍惚。曦光微明，便在希望里开辟出一片自然温馨的小天地，自我就会在这里放大、升腾，自由伸展。清晨的凉意如同入骨的相思，把我从日常生活的琐屑和混沌中拖拽而出，在这里让内心轻轻地、缓缓地呼吸，清凉如水的惬意纷沓而来，自觉的笑意就不禁荡漾开来，难以言喻的轻松和幸福在房间里潮现泉涌，淡淡地弥漫着。

端坐桌前，一手抚着光洁清亮的漆面，一手摩挲着心爱的书卷，一边是一缕馨香袅袅升起，一边是半盏清茶热气氤氲。正午的阳光直晃晃地在旁边的桌上、地面上闪耀着，如同一个个明亮而美好的独立国度，反照在眼中一闪一闪，各自轮回、自相生灭。

似乎还有音乐。那就像是从心底泄漏而出，一点一点地扩散，一声一声地回响，有些像是叹息，又如同是祈祷，亦或干脆是一连串低声的呢喃。却混着夕阳的余温和夜幕的繁华，一丝一丝地渗进皮肤，穿透肺腑，直入灵魂。渐渐地乐声由轻转重，从叶落抚尘而至松涛浪涌，一阵阵在脑海深处轰鸣。忽地，像是什么猛然碎裂，也许是什么东西在摆脱裹脚的泥泞，挣扎着突出某道漩涡……

背后是一条狭长的过道，幽暗无光，隐约通向一处昏黄温暖的卧室，室内装饰、陈列一律看不大清晰。只有浴室内一只大缸砌在高高的台子上，里面放满了水，大大小小的泡沫连在一起，顺着浴缸流溢而出，五彩晶莹、随破随起，热闹非凡，却是无声无息、空自流转。

转过弯来，似乎是书房的隔壁，是散发着人间烟火的厨灶。整整齐齐、垒叠而起的各式锅具，蒸、炒、汤、砂一类不少；品种繁多、造型精美的各样盘碟，陶瓷、竹木、金属、玻璃一样不差；门类齐全、功效完备的各种调料，酸甜苦辣辛五味俱全！林林总总、满目琳琅，件件精巧、样样雅致。

空气里飘荡着轻轻淡淡的爆炒油香和隐隐约约的烟火风韵，仿佛从遥远的星空映射而下的星光，清新里透着神秘，杳眇中映出向往。让人深切地感受到，那悠悠地散发着甜蜜与安详的人间烟火气息，才是世上凡人最纯真、最朴实、最贴着灵魂的心意。

客厅里的是一套暗淡得让人忽略颜色的沙发，前方的茶台黑白相衬、雾气蒙蒙，似乎只是水气中的清香就会让人迷醉不已。刚刚冲水的茶壶静静地立在中央，那浸润在壶里的茶叶嫩芽随着汤水旋转、翻覆，如同轻灵的小燕子，在尖声欢呼、自由翱翔。暗金色的茶汤清亮透彻，仿佛看得见结局的人生，既有无量的欢喜，也有无穷的恐惧，还有说不清道不明、无可言喻的忧伤。

可能还会有两间居室，或者也许也没有，那朦胧、深沉地暗夜总会遮挡了我的目光，以及那沉重拖沓又飘忽不定的脚步也总是阻拦着我的探索。只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心头萦绕，是断断续续的不安或者模模糊糊的惊慌，还是畏畏缩缩的担忧或者支吾吾的羞涩，都梳理不清、捉摸不住。索性也就放开心怀，不予理会。梦里的事嘛，总要由些性子的，反而能够清朗一些、轻松一点，倒也豁然。

楼下还有几家饭菜可口、气氛温馨的小店吧！左旁也有几个谈得来、走得近的好友，能够放下烦忧、抛开一切来侃上一通，来胡吃海塞一顿，让生活里充满些欢笑和洒脱，多上些热闹与喧嚷，倒也有情有趣，或许也有必要……

有时候，人在梦中，未必不是清醒的，至少平时难以企及的渴望会时不时跳将出来，去雕琢连自己都不大在意的事物和细节。

有谁能够保证自己醒时不在梦中，又有谁能意识到梦里的醒悟，或许也是，或者干脆更是一种真实！

所以说，入梦或为初醒，自在方可如来。否则，人与人心，又该向何处归去？

2020.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