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一江从佳和园离开的时候已经半夜了,杰作还在等待,看他那幅样子,一江不忍心再提醒他,她不会回来了。这样的话,他一时说不出口,他只好劝杰作先回去睡觉,杰作不肯。一江只能像败北的兵,先行撤退,或者说是逃跑。因为他自觉自己的体力有些吃不消。
深秋夜晚的寒风,像是冰锥,直接刺进骨头里,他在高铁上已经颠的四分五裂的骨架,这会被冻的每根骨头都能碎成粉末。他于是告诉杰作,我先回去了,并且再次劝杰作不要做这样无意义的等待,杰作没有应声。
在一江转身下楼的时候,他才说,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了,一江,只是这次,我想好好告别。
一江想起这些,就全身脊骨酸疼,即便躺在床上,他也只能一遍一遍翻身,找不到合适的姿势,可以让他一觉睡到天明。最后他只能打开自己的微型录音器,一遍一遍的听录音。
这是白天在天台上,和金士金交谈时,田一江提前放在鞋子里的微型录音笔。这些恐怕都不能算作证据,田一江一面听,一面想,不过如果拿给leader听,再辅以那个孩子的DNA鉴定,姑且可以取得leader的信任,只要如此就可以了,田一江明白,只要犯人定位清楚了,搜寻确切证据就变得脉络清晰,只是不知为何,他犹疑着,似乎去做这个决定就能耗尽他的气力,一整夜田一江翻来覆去,拿不定注意。
他想不明白为何纪佳敏已经逃走了,金士金还是那副神情,他直觉有些东西是他所没有充分理解的,因而他将录音反复的听,在这个过程中,他有一种悲观的见解,或许纪佳敏已经不在了,准确的说,已经不在人世了。什么时候不在人世的呢,从田一江推开她的门,从她最珍视的地方,暴露在视线下开始,她就做了这个决定吧,她对一切都产生了厌倦,也许就像金士金说的,“如果还来及给她幸福,把你从这里推下去,我也毫不犹豫”。可是杀人,接二连三的杀人并不能让纪佳敏获得幸福,他们俩都意识到这一点了吧,没有人可以通过杀人获得自己的幸福,你杀了一个人,就等于杀了自己的灵魂,金士金是预料到这一切的,不杀别人的纪佳敏,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办法,就只有自己杀了自己。
他是明白了这一切,才一遍又一遍的说,一切都晚了;他是明白了这一切,才决定自我摧毁,留下这些证据吗?这些证据是唯一能将他和纪佳敏绑在一起的东西,田一江想,否则他那么谨慎的人,不会在一个警察面前,留下犯罪的口实。
田一江想到这些,难以抉择,这是比他发现在爸爸的心里,珍藏着一个女人时,更为让他犹豫不决的事,那时,他发现秘密,暴露秘密,是出于一个孩子的愚蠢好奇,而现在,他已经无法做到像个孩子一样,大胆而无知的去公布自己知道的全部事情。
毫无疑问,早晨起来时,田一江头痛欲裂,他洗漱完毕,还是决定去一趟警局,在路上,他将录音笔放在口袋里,有几次他忍不住摸了摸,觉得那个东西不仅装有证据,还装有自己的邪恶,怎么突然就冒出了这个念头呢,他想不明白,他是这个时候接到纪佳敏电话的,田一江那天过后曾想过,如果知道是她打的电话,如果知道她要做什么,他一定挂了电话,义无反顾,绝不让这个女人,来主导他的选择。
纪佳敏约田一江去东山南路见面,1205号,她说,离你现在的地方很近。她说这话时,一江意识到自己的行程是被监督的,他抬眼四处望望,他行走的地方四面都是高楼,高楼下也有便利店和商场,他不知道是这些地方的哪个角落里,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这让一江陡然心惊,被跟踪多久了,竟然全无察觉。电话里的女人说,你不用紧张,我只想最后和你谈谈。挂断了电话,一江按照她的指示搭乘出租车前往,他不知道纪佳敏想要谈什么,但在心底,在将录音笔交上去之前,他是想亲眼见一见纪佳敏,亲耳听一听她说话的。他总是从别人那里听到她的名字,听到她的遭遇,却一次也没听过她本人开口,去说说自己是怎样的人,又过着怎样的人生。
如果和纪佳敏见面,她会谈些什么呢。这个点上班的人都在上班,路上没有什么人,车速很快,田一江一面望着渐近东山南路的街景,一面想,如果见面,自己要怎么说服她去自首呢。
田一江正想着,胖胖的司机回过头说,先生,到东山南路了,导航上只有1204号,这段路又在施工,你要不自己下去找找呢。田一江点了点头,自己去找,正如司机所说,这里果然没有1205号,他十几幢大楼转了个遍,但排到1204号就戛然而止了,会不会是后面正在建的几幢大楼呢,田一江想,他刚刚只急着找门号,这会冷静下来四处看,才开始思考,或许根本就没有1205号,不过是纪佳敏记错罢了。
他边往前走,边想着,手机再次响了,还是同一个号,你已经找到了,她说。
已经找到了?田一江吃惊的问。
对的,已经找到了。你站的这个地方,就是1205号,旁边有条河,你可以坐在河边的休闲椅上等。女孩贴心的说。
可是我没有看到门号呀?田一江不解的问。
你来的这块地方,十年前还荒无人烟,是拍抗日枪战片和恐怖片的地方,当时有一部电影叫做《1205号病房》,是我和杰作一起看的,所以你可能不知道,但我记得这个地方,就在你正对面的河边,有棵空前粗的柳树,当时电影里的女孩,就是在这棵树上吊死自杀的,当然,只是电影剧情里的情节,但这里就是1205号。
田一江抬头看那棵树,距离自己只有2米远,那棵树下就是半米长的休闲椅,想到纪佳敏建议他坐在那里等,想到树上有一个女孩吊死,虽然说了是电影,也让人不寒而栗。
那你在哪,田一江问。
我在1205号,女孩淡淡的说,我想和你谈谈。
田一江又扫视了一圈,但是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偶有建筑工地的施工噪音,也好像遥远的很。田一江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你在哪,我没有看到你。
你不需要看到我,她说,那个电影里吊死的女孩,你也没有看过,但你再也不会坐在木头座椅上了,对不对,因为她在你心里。
你想同我谈什么?田一江开门见山的问,他不想聊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会让他整个人产生不真实的虚空感。
你的身上放着录音笔对吗?女孩问。
田一江一时紧张起来,虽然他还没来得及打开。我的身上是放着录音笔,但......我没有打算录音。田一江觉得这种解释丝毫没有说服力,连自己说起来都没有底气。
女孩轻轻笑着说,没关系,那里面有小金的录音对不对。
田一江艰难的点点头,他觉得自己即便没有说话,女孩也看得见他的每一个动作。他有些疲累,是连续几天没有休息好的后遗症,尤其是站在一座建成一半,却暂时废弃的大楼前,还面对着一棵电影里吊死女孩的柳树时,这种疲累感尤为严重,田一江觉得身体里的水分在流失,这种对话能吸食人体的水分。
那你现在把录音笔打开。纪佳敏轻轻的说,给田一江一种感觉,给他打电话的其实不过是一个喜好恶作剧的小女孩。
田一江依照指示,将录音笔打开,你不怕我录音吗?他看着那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录音笔,对着手机里的女孩说,你不担心吗?
女孩用带着笑意般的口吻说,不担心,这是我们第一次交谈,你尽管问你想问的问题。
咦?田一江诧异着,反而想不出来问什么,沉思了好大一会,他才问,你是纪佳敏还是刘思恬?
我是纪佳敏,她说。
那刘思恬呢?田一江问。
她死了,死很久了。
你杀的吗?
算是吧,女孩回答的很平静。
能说一下具体情况吗?田一江的额头都在冒虚汗,他没有想到是在这种情况,这种心态下,他们去谈了一个死去的女孩,好像谈论一件什么稀疏平常的事情。
在我被商人抓去,并顺利存活下来后,我就在计划逃走,计划新的生活怎么开始,那时我还不是住在那个大别墅里,他们将我关在一个仓库,后来商人才将我带到那个别墅,并请来照顾我的女人,他其实那时不担心我逃走,因为他知道我就算逃出去了,也无路可走。
可是在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隐形的计划,我知道就算我再出去,也不能用纪佳敏这个身份了,纪佳敏是个人贩子的女儿,纪佳敏本身也是一个杀人犯,而我,我想要一个,和过去的一切都没有关系的,全新的身份。后来我就想到了,也许我可以用别人的身份生存,但那时我还没有办法做到这一切,我还在等机会。在这个过程中,我一直很小心,不暴露自己,也特别叮嘱阿姨,尽量不要抛头露面。直到后来我怀孕了,我知道机会来了,我告诉商人,我不希望孩子以后成为一个没有自己身份的人,像我现在一样,小心翼翼的见不得光,我希望他给我找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干净的身份,让我和我的孩子,可以在阳光下光明正大的生活。
他同意了,他当然会同意,就算不是为了我,为了孩子,他也会同意,很快他找来一个条件和我相当吻合的女孩,他说女孩叫刘思恬,年龄嘛,比我大一点,但和我一个地方的,最重要的是女孩是离家出走的,即便消失了也不会引人注意。
我看了女孩的照片,虽然我们的五官有出入,但是脸型和身高胖瘦,倒是很相近,于是我就同意了。
纪佳敏停顿了一会,田一江知道,在她停顿的这个地方,意味着一个女孩遭受了无妄之灾。
有一天,他回来对我说,我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我知道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但我还是不放心,于是我向他提出了整容,完全整成那个女孩的模样,并且我熟记关于刘思恬全部的信息,我要完完全全的活成她。纪佳敏说到这里的时候,带着笑,田一江想,她一定是回忆起那时的希望,一个重新开始的希望,所以嘴角挂着笑吧。
现在我将这个女孩的全部信息都告诉你,好吗,你帮我记着她,记着她的一切吧,谢谢了,纪佳敏说。
田一江的心里却很沉重,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刘思恬是河南安阳一个小镇上的女孩,我想你一定拜访过那个地方吧,老实说,我曾经也去过,那是一个很小的地方,也是一个好安静的地方,如果不是担心小地方人们之间太熟络,习惯打听过往,我其实也很想搬到一个那样的地方,安安静静的活着,纪佳敏羡慕的说,她出生在那样一个地方真是幸运,她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因为家里孩子很多,她也没有获得足够多的关注,在她十七岁的时候,家里给她说了一门亲,是一户老实人家,可是她不愿意,那个时候小镇上已经有很多在外面做生意的有钱人,陆续出入了,刘思恬喜欢那些从大城市回来的女人,身上穿的时髦衣裳。纪佳敏说到这里的时候,仿佛又溢出了笑,不过你不会轻视她吧,纪佳敏说,你不要轻视一个女孩的梦想,虽然我知道这梦想有些异想天开,但是女孩喜欢漂亮的衣裳,喜欢像公主一样被人瞩目,是天性,也是很好的梦想,我小时候也喜欢漂亮的衣服,但是我没有这样的梦想,我的梦想很早就破碎了,所以我羡慕她有这样的梦想,虽然她没有老老实实的靠双手去挣取这梦想,可我也很羡慕她,她的梦是明亮的。
后来她来电子厂工作,那商人一看,各项条件都符合我们的要求,于是轻轻诱惑,女孩就辞去了工作,商人许诺带她去国外生活,并且给她父母一大笔养老的费用,她也同意了,亲笔给父母写了那样的信。再后来的事情,我想我不说,你也都知道吧,她的尸体就埋在别墅的大门外,那里种了一片向日葵花。
纪佳敏叹息着,当她放松全部戒备,自然说话时,田一江觉得她的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很舒服。这声音好像有一种催眠的作用,让你信服她说的每一句话。
那,那个商人,当时为什么会让你活着?田一江问,虽然他心里早已有答案,这样的女孩,自然有活下来的办法,但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她是怎么取得恶魔的信任,成为恶魔掌心里的人。
这个,纪佳敏说,我当时逃出家门没多远,就遇到了那几个人,他们将我抓上了车,问我父亲在哪里?我想你一定也很好奇吧,纪佳敏对田一江说,为什么我父亲在家里,他们却都找不到对吧?
我们家的床下面有个地窖,不大,只有一米深,一米宽,但是可容纳两个蹲着的大人,所以他躺在里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我父亲曾经在里面关过两个小孩,只关了一天,夜里就送走了,所以我知道这个地方,也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我不知道,他真的逃回了家,并且带着对我的恨。他以前就很少回家,但每回来一趟,总是拿走妈妈赚的钱,总是对我一顿拳打脚踢,但是妈妈不敢和他离婚,因为他会杀人。纪佳敏冷笑着,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习了这种奇怪的经验,说来或许是注定,我冥冥之中就从父亲那里得来这种经验,会杀人的人,让人害怕,并且产生畸形的敬畏。
所以当我知道那几个人是为什么而来时,我同时也知道,我如果说出真相,恐怕也只有当着他们老大的面,才有可能存活,因为我只需要让这一个人知道我的价值就够了。我对他们说,这件事情很重要,所以必须只告诉他们的老大。他们就将我带到了一个废旧的工厂,在那里,我见到了那个商人。
他问我可以说了吗?我说,可以,除非他保证不杀我。他让我给他一个不杀我的理由。我说,因为我杀了我父亲,替你解除了后顾之忧,所以你不应该杀我。
第二天,新闻就登出了那则消息,他看到我妈妈去认罪了,很高兴,他又问我,给我一个让你活着的理由。我说,因为我是女人,并且很美。我就是这样活下来,田一江,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田一江说不出一句话,他为15岁的纪佳敏,极为吓人的冷静而吃惊,那样冷静,那样机警,或者说两者都不是,她只是还很小,就已经看穿了大人们的心,知道大人要什么,知道男人要什么。他为这样的纪佳敏而吃惊,也为这样的纪佳敏心疼。
那,田一江犹豫的问,杀了商人,是你和小金一起计划的吗?
我一个人的计划,女孩平静的回答,小金是个意外,他意外的找到了这个地方,或者说,不是意外,是必然的,我知道无论我在哪,我们总是心意相通的,他总是能找到我,他是那种决定要做了,就一定会做到的人,纪佳敏肯定的说。
可你喜欢的是杰作,不是吗?田一江冷不丁的说,连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我是在关注什么问题啊,他心里想,同时却又很期待纪佳敏的回答。
纪佳敏突然就笑了,是很爽朗的笑,她说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小金和我是一类人,而杰作是我羡慕的那一类人,我和他在一起,忍不住也想成为他。女孩子是不是,都会容易喜欢上自己羡慕的那一类人呀?
纪佳敏问田一江,田一江哑然了,他只能挠着头说,这个,我倒是真不知道,不过我会帮你问问,他认真的说。
他们俩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纪佳敏才说,田一江,不要告诉杰作,angur就是纪佳敏,好吗?
田一江无法作答,他觉得这是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如果新闻曝光,杰作必然是会知道的,或许田一江还没有意识到,决定这件事会不会让人知道,会不会让杰作知道的选择权,在自己手里,而纪佳敏是为了主导他的选择而来的,可他还不知道,他都不知道,他只是艰难的无法作答,然后,他问为什么呢?
纪佳敏陷入了沉思,好久她才说,他喜欢纪佳敏,后来又喜欢angur,我想让他相信,让他心里有一种感觉,他完全可以再爱上其他人。这样他才会相信,真的还会有带着光而来的女孩,并且有勇气去接纳这女孩。
田一江看着录音笔,他从来没有陷入过如此艰难的选择,第一次他对杰作产生了愧疚感,对那些信任他的人,他感到抱歉。
田一江,小金没有参与任何一件事,杀了我父亲,是我恐惧中失手做的事情;别墅区失火,是我计划已久的事情;不管我有没有认识过他,不管那天他有没有找到我,我都会做这些事情,这是宿命。因为我很小见识人们对杀人者的恐惧,因为我陷入了一轮又一轮的漩涡,我只能用杀人夺得我的人生,或者说,我错误的以为,我可以靠杀人夺得我的人生,可是,杀了一个人,就注定了要接二连三的杀人,也许我今天可以杀了你,但是纪佳敏的人生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你明白吗,田一江,不要再摧毁小金的人生,好吗?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不幸认识了我,并且刚好看到了,我沾满鲜血的手而已。
去自首,好吗?田一江终于说,去自首,你还可以重新拥有人生,小金也可以。
太晚了,纪佳敏叹息着,一切都太晚了,我的人生已经千疮百孔了,田一江,小金他,他要代替我在这世上活着,他要连着我的那一份,更好的活着,他的人生不能出现任何污点,他会过一个最好的人生,带着我的那一份,过最好的人生。
一江完全说不出话来,当纪佳敏说这些时,田一江只觉得脑袋沉的厉害,他既说不出话,也做不出选择。
我们做一个交换好吗?纪佳敏俏皮的说,田一江觉得她说这句话时,好像一个十五岁,正天真无邪的女孩。
交换什么?
我拿一样东西,交换你守口如瓶。她活泼的声音在田一江的耳畔跳跃着,你看,你总是利用别人对你的信任,总有一天,你会变成一个不被信任的人,可是,我还是想给你一次机会,想完完全全的信你一次,田一江,你不会让我失望对吧?因为你也会为自己不被信任而害怕,对吧?所以呀,我要是给了你那样东西,你就得把录音笔扔进对面的湖里,可好?
一江浑身的血都往上涌,堵在嗓子里,气闷的厉害,他想说我不换,我不交换,但一颗心只往下沉,像块铅石往下坠,和那往上涌的血相对立,整个身体快要撕裂开,她究竟是要拿什么和我交换,田一江不敢想。
我拿我的命,来换你守口如瓶......
她最后一句话很平静,却将田一江的心脏几乎炸裂开,他从别人嘴里听过生听过死,但是从纪佳敏这里听到,从一个将死之人嘴里听到,产生的震撼是难以言喻的。田一江四处张望,他看到那条河,看到那棵柳树,和那树上吊死的女人,可他就是看不到纪佳敏在哪。
你在哪啊,他大叫着,有一瞬间,一江觉得自己快要吼出来,只要你活着,叫我做什么都好,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他只觉得呼啸而过的风,从头顶重重砸来,他忍不住去抬头看,却艰难的张不开眼睛,眼泪已灌满了两只眼,一整张脸,他看到一个人就那样重重的砸落在他面前,像上帝的弃儿,头朝着下,柔软的摔烂了身体和脑袋,黑黢黢又密集的头发里,露出大大的血窟窿,血水起初喷了一江一身,然后安静下来,像条冷寂的小河,缓缓的流着.......
我没想要你的命呀,我没想要你的命呀,田一江嚎啕着,他曾经破了无数个案子,抓了数不清的人,每次给犯人带上手铐时,他都觉得是一种解脱,一个谜题破了,他每次笑着说,可从来没有人死在他面前,从来没有人这样鲜血淋漓的死在他面前,让他的整颗心为之破碎.......
田一江将女孩抱在怀里,纪佳敏,金士金知道你将事情做到这一步吗,纪佳敏,你为了保全他,不惜摧毁我。田一江委屈的哭着说,他想她怎么这么聪明呀,给了田一江一个狠狠的冲击,让他除了将录音笔扔进湖里,什么也做不了;他想,她怎么这么残忍呀,残忍的摧毁我,让我良心不安;田一江摸了摸她的脸,那里尽是血,稀糊糊的,田一江想挤出一个笑脸为她送行,然而眼泪太多了,覆盖了他那张扭曲的脸。
他哭着哭着,过了好久才轻轻的问她,孩子,孩子,孩子可以让我领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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