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605】曹操：我的自白书。2019-09-29

资治通鉴卷第六十六

汉纪五十八

公元209年——214年

共5年

孝献皇帝辛

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

1、

春，三月，曹操大军抵达谯（qiao）县。（从赤壁回师。）

2、

孙权包围合肥，久攻不下。孙权率轻骑想要亲自突敌，长史张纮进谏说：“兵凶战危，如今您仗恃着自己盛壮之气，冲突强暴之虏，三军之众，无不寒心，就算您斩将夺旗，威震敌场，这也不过是一个偏将军的职责，不是主将应该去做的。希望您能抑制自己孟贲、夏育那样的勇猛，心怀霸王之计。”孙权于是停止。

曹操派将军张喜派兵解围，很长时间援军都没有到。扬州别将、楚国人蒋济，秘密向刺史建议，假称得到张喜书信，说步骑兵四万已到零娄，派主簿去迎接援军。主簙出城后，分派三个信差，将援军抵达的消息送给城中守将。孙权兵士截获两路信差，一路得以入城。孙权相信了这个假情报，焚烧围城战具，撤退。

3、

秋，曹操率领水军，从涡水进入淮河，在肥水登岸，驻军在合肥，开芍阪屯田。

4、

冬，十月，荆州地震。

5、

十二月，曹操大军回到谯县。

6、

庐江人陈兰、梅成，占据灊（qian）县、六县叛乱，曹操派荡寇将军张辽征讨，将二人斩首。于是派张辽与乐进、李典等将七千余人屯驻合肥。

7、

周瑜攻曹仁一年多，所杀伤甚众，曹仁弃城逃走。孙权任命周瑜为南郡太守，屯据江陵；程普领江夏太守，治所设在沙羡；吕范领彭泽太守，吕蒙领寻阳县令。刘备表孙权为代理车骑将军，领徐州牧。这时，正赶上刘琦去世，孙权孙权表刘备为荆州牧，周瑜分长江南岸地盘给刘备，刘备立营于油口，改名公安。

孙权把妹妹嫁给刘备。孙权妹妹才捷刚猛，有诸兄风范，侍婢一百余人，都执刀侍立，刘备每次进家，都忐忑不安。

曹操秘密派九江人蒋干去游说周瑜。蒋干与才辩独步于江淮之间，布衣葛巾，自称私人访问，来见周瑜。周瑜出营迎接，站着对蒋干说：“子翼用心良苦，远涉江湖，来为曹氏做说客吗？”于是带着他，一起观览军营，行视仓库、军资、器仗，都看了一遍，回到帐中饮宴，又展示给他侍婢美女、服饰珍玩等物，对蒋干说：“大丈夫处世，遇到知己之主，外讬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听计从，祸福与共，就算是苏秦、张仪复生，又能说得动我吗？”蒋干只是笑，始终没有说一句游说的话。回来对曹操说，周瑜雅量高致，不是言辞所能离间的。

丞相掾和洽对曹操说：“天下之人，才德都不一样，不能以一个标准去衡量。过分俭朴，用来要求自己则可，但如果用来作为判断人才的标准，那错失的就多了。如今按朝廷的评议，官吏有穿好衣服，坐新车的，就说人家不清廉。而那些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就说他廉洁，以至于士大夫们都故意把衣服搞得脏兮兮的，把好车、好衣服都藏起来。朝廷大臣，还自己带盒饭来上班。我们要建立教化，影响风俗，但贵在处之以中庸之道，才可持续。如果像今天这样，提倡一种难以忍受的刻苦行为，勉强大家去做，一定会有疲敝的时候。古人的教化，务在通人情而已，不近人情的激诡之行，也不过是逼着大家去假装罢了。”曹操同意他的看法。

十五年（公元210年）

1、

春，曹操下令说：“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如果一定是要清廉之士才能任用，那齐桓公怎么能够称霸呢！请各位佐助我，在穷乡僻壤，也要发掘人才，唯才是举，我一定任用！”

华杉曰：

曹操所引用的话，出自《论语》，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孔子说，孟公绰，如果在晋国的赵魏两家做个家老，那是绰绰有余。但如果在滕、越这样的小国做大夫，他能力还不够。孟公绰，是鲁国大夫，孔子非常敬重的有德之人，为人清净寡欲，但才干不足。他若在大国大夫家做一个家老，只是以德服人，垂拱而治而已，具体事都有具体人办，他正好做个领导。但如果是在滕国、薛国这样的小国做大夫，那是任一国之政，事务繁多，时时要决策，事事要躬亲，那他的才干就不够了，非干砸了不可。曹操的意思，他现在不要孟公绰，要具体能办事的人，不管他出身高低，也不管他品行好坏。比如管仲，不仅穷奢极侈，而且排场比国君还大，但是，他真正能让国家富强，如果齐桓公不用管仲，他怎么能称霸天下呢？

2、

二月一日，日食。

3、

冬，曹操在邺城修筑铜爵台。

4、

十二月己亥（本月无此日），曹操下令说：“我刚得到举孝廉的时候（时年二十岁），认为自己并非知名之士，担心士人认为我也不过是一个愚蠢的凡夫俗子，于是想要建立政绩教化，为自己争得名誉。所以，在济南为国相时，铲除贪官，清扫污秽，公平正直地选拔人才，结果得罪了当地强豪，担心给自己家族招来灾祸，于是以生病为由，辞职回乡。当时年纪尚轻，于是在谯东五十里修筑精舍，想要秋夏读书，冬春射猎，做了二十年的计划，准备等天下太平之后，再出来做官。但是未能如愿，被征召为典军校尉，于是我转而一心一意要为国家讨贼立功，死后墓碑上能刻上‘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这就是我的志向了。结果，遭逢董卓之难，兴举义兵，后来又领兖州牧，击破黄巾三十万众，又讨击袁氏，让人穷沮而死；摧破袁绍，枭其二子之首；再定刘表，于是平定天下。身为宰相，人臣之贵已极，早已超过了我的期望。假如国家没有我，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有人见我势力强盛，又一向声称不信天命，恐怕就妄加猜测，认为我有不逊之志。每当想到这些，我都耿耿于怀，所以给诸位把话说清楚！都是我肺腑之言！但是，如果我交出兵权，回到我的武平侯国，那实在是不行！为什么呢？恐怕我一离开军队，就会被人所害！所以，既是为子孙考虑，也是为国家考虑，我如果败了，国家也将倾危，我不能慕虚名而取实祸！但是，我如今封地有四个县，食户三万，我有何德何能，受得起这么大的封赏呢？天下未定，我还不能让出我的权位，但是封地可以辞让。今天，上交阳夏、柘（zhe）、苦县三个县，二万户，我只保留武平县一万户。如此也能分损诽谤议论，减轻我所承受的压力吧！”

华杉曰：

曹操的自白书，也可以说是发自肺腑，都是真话，不过是话没说完吧。所谓“圣之时者”，无可无不可，可进可退，可上可下，可取可舍，用之则行，舍之则藏，都无所谓，没有什么是志在必得，也没有什么限制觉得自己不该得，能随遇而安，也能应运而起，听天所命，勇往直前。

华杉版资治通鉴【605】曹操：我的自白书。2019-0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