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到一些小说中的容貌描写——描写美女多是柳眉杏眼,闭月羞花;描写男子多是剑眉星目,貌若潘安——我心里是疑惑的:为什么美人长得都差不多呢?羞花之容、潘安之貌具体又是怎样的呢?
心中虽然疑惑,并未道于外人。一来恐说出来遭人耻笑,二来又想作家既然那样写,自然有他的道理。
今天读舒明月的《大师们的写作课》,其中有一部分写道:
“中国话本里外貌描写也同样不怎么高明……写起美人来不过是眉如什么、眼如什么、肤如什么,再叫出几个大美女比如西施、飞燕来帮衬一番……西方小说虽然啰唆,好歹张三李四都不一样,美女也各有各的美法。话本小说则一概模糊了特点,从固定词库中略加挑选,一组装就成了。总之美得不能再美就是了,你自个儿发挥去……”
长久的疑惑,想说又未曾说的话,今天竟有人替自己说了出来。那份讶异、欣喜,大概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吧。
不过,人的容貌描写确实是一道难题,无怪乎古人如此。
想起自己以前写作文,遇到写人的容貌,咬破了嘴唇,想痛了脑壳,也只能写出一些诸如“乌黑的头发白嫩的脸、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之类毫无新意的话来,自己都不忍直视。
反观张爱玲笔下的人物外貌,虽然着墨不多,却非常传神,令人过目难忘。例如她的小说《琉璃瓦》,写姚家的三个女儿,就各具特色:
“大女儿琤琤:三朝回门,卑卑褪下了青狐大衣,里面穿着泥金缎短袖旗袍。人像金瓶里的一朵栀子花。淡白的鹅蛋脸,虽然是单眼皮,而且眼泡微微的有点肿,却是碧清的一双妙目。
二女儿曲曲:曲曲比琤琤高半个头,体态丰艳,方圆脸盘儿,一双宝光璀璨的长方形的大眼睛,美之中带着点犷焊。
三女儿心心:心心把头发向后一撩,露出她那尖尖的脸来。腮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胭脂,一直红到鬓角里去。乌浓的笑眼,笑花溅到眼睛底下,凝成一个小酒涡。”
廖廖数语,三位形态各异的女子近在眼前,犹如娇花照水,摇曳生姿……
舒明月还在书中提到,“文学若想在诸多有现代技术撑腰的艺术(如电影)之前不至于失色,就一定要懂得扬长避短。要以东方式的敏感心灵,去谛听万物的妙音,抓住它的精魂,呈现给读者。
沈从文在《边城》里这样写翠翠:
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平日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
短短的一段话,翠翠的神韵跃然纸上,引发读者无限的遐想……
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说过,“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树叶如此,人同此理。大家虽然都扛着两只眼睛一张嘴,却是千差万别,各有特色。
为什么写不出人物的独一无二?大概是缺乏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一颗真诚体悟的心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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