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海兄妹在姑姑家坐定后,姑父就出门去了,留下姑姑陪着他们俩聊天。陆赵氏看着自己这个年龄最大的侄女,心里泛起一阵阵暖流,秀兰其实只比她小八岁,如今已经完全长成大姑娘的样子了。今天,秀兰穿了一身自己缝制的新夹衣,浅灰色的裤子配着素色绣花布的上衣,一排整齐的扣子一直扣到领口。从十八岁起秀兰就剪掉了麻花辫子,现在留着的是齐耳的短发,尽可能保持着让发梢刚好遮住耳垂的长短。她有意地将发髻向右边拢起,用黑色发卡将头发整齐地固定,脑门上方发梢的根部就会留下小半圈清晰的发际线,这也是那时年轻姑娘们时兴的一种发型。
不一会儿,姑父回来了,身后跟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戴着一顶深蓝色解放帽。秀兰一眼望去只觉得这个人比她想象中的要瘦小得多。陆大力穿着一套浅蓝色隐约带些条纹的中山装,帽子下是一张精瘦的脸庞。
“来啦?”他刚一进门,便轻声地说到,以表示对连海兄妹到来的尊重与问候。连海和秀兰也赶紧站起身表示回应。陆炳良夫妻热情地招呼大家都落座,陆大力在靠近墙柜旁的一个木凳子上有些拘谨地坐下。
连海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陆大力,他这个当哥哥的牢记着这趟来的职责和任务,最好是能把面前这个男人看得透透的,不仅要看外表,更重要的还要看清秉性和内心。秀兰则是背靠断间墙,羞涩地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不停地瞟向陆大力。
“你们过来一路上道好走不?”陆炳良率先打破沉静。
“挺好走的,没有经过雨水,路面都硬实着呢。”连海回答着姑父,接着问,“这村里人口不少吧,有几个生产小队?”
陆炳良借侄子的这句询问打开了话匣,先是把整个村子里有多少户人家、估摸有多少人口、共有几个生产小队、又是怎么开展生产一一细说了一遍,而后很自然地就把话题转到陆大力身上,说大力怎样头脑好使竟读完了五年书,平日里又是怎样运用文化知识,在村里的文艺宣传队开展工作。此时此刻,秀兰从陆大力的长相面貌中并没能感知到他的知识才能和文艺细胞,倒是他胸前衣兜里别着的几只钢笔,似乎在证明着姑父所说的一切。
在那个年代,像秀兰今天这样的相亲一般包含两项内容,一个是相人再一个就是相家。也有人在没有确定关系前,会选择在赶会、赶集、逛商店或看戏等人多的场所儿,由双方带上几个陪衬去相亲,装作不引人注目的样子走马观花。然而,有时候找主角就像猜谜似的,当细见面时才知道认错了人就会十分尴尬,即使心里不乐意,但若要反悔,是件不光彩的事儿,只好就坡下驴。赵家更不愿冒这样的风险,于是家里人把这次见面的地点定在既是亲人又是媒人的姑姑家里,即便近距离观察后并不称意,也可以走亲戚的名义打发过去。
到了相家环节,秀兰没跟去,而是让姑父带着大哥连海去了一趟。所谓相家,说白了就是看看男方的家境条件。相家有明相,也有暗相(也叫偷相)。明着来的是女方委托自家至亲,嫂子婶子或其他人,由媒人带着公开地来,边看边问。当然,男方也已提前有所准备,有粉搽到脸上,有钱花在点儿上,挖掘所有潜力,动员一切力量,“托儿”也安排妥帖,趁着女方进门跟进来,把这一家人夸的不显山不露水。但女方至亲们也会轮流发话:村多少人?几个生产小队?家有几间房子?上房大梁是啥木的?几条檩?一间房用几根椽子?家缸里还有多少麦子,有粮食吃心里才踏实呐,哈哈,哈哈.....决不想让假象迷了双眼。
暗相,则是在男方不知道的情况下女方去偷相。一些有适龄男孩的人家,断不了有不速之客,有的借口找打气筒给自行车打打气,有的借口想去哪儿问个路,有借口赶集路过找碗水喝。如果遇到有人询问哪一年盖的房子啦、弟兄几个啦、生产队一年能挣多少工分啦、能分多少粮食啦,旮旯缝眼地问,眼珠子滑溜溜地转,那不用问,偷相探底就有几分像了。
连海这一去既不算是明相,当然其实也算不上暗相。他和姑父并没有走进陆大力的家门,更没有再打扰陆大力的家人,仅是在陆大力家三间土房和小院子外面悄悄地转了一圈。这三间土房即使在当时的农村也算不上阔气,不过也说不上很差,至少房顶镶的是瓦片而不是像很多人家只涂了层泥巴,只是连海明显看到从土房的墙根到墙腰升起好几层白碱,说明建成这三间土房也早已经有些年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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