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九月,我踏进了范家营中学,度过了一段复读时光。
我比别人迟去了整整两个礼拜。记得那天,土路被绵延数日的秋雨灌成了泥窝子,沿途的村庄笼罩在灰蒙蒙的大雾里。我和父亲各自披着一块塑料布,戴顶破草帽,默不作声地踩在泥泞中,生怕雨水淋湿了背上的行囊,父子俩紧紧地拽着塑料布角,一路无语。冰凉的雨水从脸上流下,我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接待我们的董老师非常热情,很快给我安排好了住处。下午4点,我把父亲送到了校门口,“快上课去,下周我给你送馍。”随着一声叮嘱,父亲塞给我5块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雾中。我的眼窝突然一酸,感到既温暖又失落……
复读前那年,高考预选,我出乎意料地落榜了。整整一个暑假,心乱如麻,懊悔不已,只能以打工麻痹自己。开学前,父母没有数落我一句,只是默默地给我准备生活用品。在我复读问题上,父母意见惊人的一致,表示砸锅卖铁也要供我。虽然没讲多少大道理,但坚决地支持不留余地,击碎了我想去打工赚钱的幻想。现在想来,真是父母的坚定挽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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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选择了复读,便是选择了未来,为了断绝后路,我给自己定下了苦读一年、背水一战的目标。清除了记忆中母校的一切,踏进了陌生的范家营中学,开始新的生活。
范家营是一个小村庄,农家院落杂乱地挤在一起,连条象样的街道也没有。学校建在村子中心的梁星源祠堂里。现在回想起来,也许为了利用原来的房舍,也许期望沾上文曲星的灵光,要不然县属学校怎么也不会放到如此偏僻的地方。校园内古柏参天,古屋处处皆是。走在院子里,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甚至阴森之感。
学校的教室是一座大房改造成的,文科就一个班,应届生、复读生在一块上课,足足有百十号人。由于我报到晚,座位自然到了最后一排。没有凳子,我和迟来的几个同学就蹲在一根庙里拆下来的旧圆木柱子上。那时没有扩音设备,老师给我们上课特别费劲,得喊着讲,好在带课的全是青一色的男老师。董老师声音特别洪亮,也很威严。一吼,差点把屋梁上的蛛网震下来。他地理讲得特好,上课只拿两根粉笔。一进教室,大臂一挥,一幅地图就清晰地呈现在黑板上。大到洲、国,小到一个城,他都能画出来,不漏一地。从区域的地势地貌、森林气候、铁路港口、矿产资源、风土人情,董老师全了如指掌,如数家珍。枯燥冰冷的地理,竟被描述的如此灵动,让我大开眼界。以至于今生我对地理特别感兴趣,每到一地旅行,就想起了当年所学的一切,当然还有教给我这一切的董老师。那个时候走神还是有的,特别是英语,由于过去底子一直不好,似乎在听天书。一上课,我就犯困。要么就盯着屋顶那涂着彩、留着画的大梁发呆。常常幻想从梁上跃下天兵天将,把那讨厌的英语赶出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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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午后的自习课,我和乃科常常溜出教室,跑到朱西组打麦场去学习。躲到麦草垛后,捧着书边走边默读。互相提问,互设“陷阱”,以检验对方的记忆效果。有时困得实在不行了,就互相掐鼻子,或者摘一根遗弃在枯杆上的小辣椒嚼嚼提神。乃科也出身农家,家境不好。聊起父母的艰辛,老师的关怀,我们的出路,就痛下决心,彼此激励,携手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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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宿舍是大通铺,没有任何保暖设施。入冬后,为了取暖,我随乃科一起借居他的亲戚家。那亲戚极好,怕我们受冻,总是早早地给我们烧炕、烧水,晚上下了1自习,能喝口热水,睡上暖炕,令我们非常感动。
高考前夕,大家都进入了临战状态,挑灯夜战成了常态。学校为了给同学们提供便利,教室里可以整晚不停电。虽被蚊虫叮咬的浑身起包,但没有人早早地休息。我们几个胆大的男生,常常在熬通宵。实在太困了,就把课桌拼在一起躺着打个盹。
一年的光阴飞逝而过,那年七月,我幸运地跨过独木桥,成了文科班考上大学的四名同学之一。
复读的日子,虽苦犹乐,刻骨铭心。是那无私的关爱、纯洁的友谊、温暖的土炕、父母的期盼,激励着我走出了小山村。那些经历成了我终生享用不尽的财富。感谢岁月,感谢复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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