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作者: 阳生_ | 来源:发表于2024-01-07 20:42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上世纪80-90年代正值改革开放热潮,许多年轻人去到深圳寻求机会,我的父母也不例外。父亲成长在粤东的大山里,是家中长子,两次高考失利后,他只身一人来到深圳,做过自行车看守员,也做过电工。母亲则成长于珠江三角洲,是家中幺女,无论是生活环境还是家庭条件都要比父亲好上不少,她随外公和舅舅来到深圳,替他们看管店铺。

两个看似没有交集的人,却通过一本杂志联系在了一起。当时的杂志上有留言专区,有人会留下一段话和联系方式,等待有缘人回复到寻呼机上。听母亲说起这段故事时,只笑着说:“这就和你们现在的网恋一样。”

就这样,两位来深建设者从此扎根于深圳这座城市,我也算得上是个土生土长的深圳人,在这里出生、长大、读书、工作。不过,因为部分亲戚和老人们都在老家,所以,除了深圳这个小家外,我还有两个老家——父亲和母亲从小生活的地方,逢年过节都会回去。

先说说父亲的老家吧,粤东、多山、客家文化,上世纪90年代,那里还是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大山阻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也成就了客家人。根据记载,客家人并非那里的原住民,而是由于历史上的各种天灾和战乱,被迫从中原地带南迁,曾到过江南一带,最终落脚广东。因为一路迁徙,在不能确定能否在当地久住的情况下,才自称为客家人,意为作客。

或许因为地处广东边界,多山导致交通不便,直到21世纪初,那里都没怎么发展起来。也正是如此,这个不甚繁华的地方,一直是我心中的世外桃源。

听父亲说起小时候的生活,干农活和读书几乎占据了整个童年,食不果腹是常有的事,插秧、除草、喂猪、放牛、挑水,这些都是他们的“必修课”。

父亲的家在山上,那是一栋两层高的平房,外墙是用红砖和泥土砌的,屋内的梁柱多为木头和竹子。走在二楼的走廊上,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后来,父亲和叔叔都成了家,便在山下新盖了一栋房子,从此,山上的家就成为了大家口中的老屋。

阿太在世的时候,我们每年回老家都会去一次老屋。前几年阿太过世,大家商议着把老屋推掉,新建一座祠堂。去年春节回家,祠堂已初建成,白花花的围墙与周围绿色的树和黄色的泥似乎有些违和。或许在我的心里,山中伫立的只能是红砖的老屋。

而我口中的老家,更多指的是山下那栋房子,它位于一条乡道旁。以前,乡道两旁都是山,后来大家才渐渐开始破山建房子。早些时候,乡道是水泥路,而且宽度只容得下一辆车,近几年才铺上沥青,又加宽了道路,勉强算得上是双向两车道。乡道上路灯不多,夜晚时还没有头顶的月光亮。

我十岁以前,老家是个一层的平房,有楼梯可以上二楼楼顶,但那里只能晾晒衣服,不能住人。房子前面有一小片田,奶奶在那里种些青菜,侧面有一片地和一座小山坡,养些家禽,山坡上还有一棵龙眼树。

门前的院子是我玩耍的地方,我常在那里放烟花;也是奶奶晒东西的地方,晒咸菜、晒稻谷。大门是那种老式的门,暗红色,没有钥匙,只有里面有一个门闩。

推开门,一个天井映入眼帘,这是一个长约4米,宽约2米的长方形天井,向下凹陷30厘米,我常在里面玩耍,小时候还常从这一端跳到另一端。

再往前走是饭厅,也是摆放神台的地方。天井的右侧是客厅,也是大家聚在一起喝茶聊天的地方。一楼内部没有铺瓷砖,水泥色裸露在外,白天倘若不开灯,还颇为阴凉。厨房在整个房子的右侧,有两个烧柴火的大灶台。

小时候,我并不喜欢回老家。一是天气太冷,二是环境不好,吃的用的都比不上深圳。而且那时候没有直达的高速路,每次回去都要用上6-7个小时。生活环境的落差,导致了我心情的落差。

大约五年级的时候,老家的房子加盖了一层,二楼的地板和墙壁都铺上了瓷砖,整体的装饰与城里相似。爷爷去世后,右侧的厨房不用了,我们将一楼左侧一间房改造为厨房,院子左侧也加盖了两间小厨房。后来我才知道,这三间厨房分别属于父亲和两个叔叔。

老家成为我的世外桃源,大抵是从高中开始的。

上高中后,由于环境的不适,加之学业的压力,我有点力不从心。在高中的第一学期过得不甚愉快,期末成绩也排在班级末位。那时的我只想逃离,春节回到老家后才能让我短暂放松。身居大自然,不用担忧作业完成了没,也不用在意自己的成绩如何,所有烦恼都能抛之脑后。

父亲那边的亲戚大都留在了老家,所以过年回去几乎每天都要走亲戚,但我却不厌烦。能收红包是一大原因,更多的是可以到处走走。有的亲戚在同村,有的在山上,还有的在隔壁村,距离不近,大都需要驱车前往。

我最喜欢到山上那处人家,坐在车里,跟随山路蜿蜒而上,山路很窄,仅有一车宽,边开还需边按喇叭提醒过往行人。一般而言,我们走亲戚大都不需提前告知,到达后,只需大叫一声,主人便会开门迎客。

到达山上后,能感觉到天上的云似乎更近了一点。这里本没人居住,也没有房子,周围都是山,全靠那家人开山盖房。房前有一个水池,里面养着些鱼,旁边还有田地,种着青菜。我很喜欢站在门前眺望远方,仿佛我也能“指点江山”,体验“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村里的房子大都是二层自建房,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装修也越来越豪华。我一直以为,这些房子是每户人家祖祖辈辈住下来的。但是,后来听母亲说起,才知道我们家所处的位置原是别人的田地,因为他们外出打工不再回来,在征得同意后才使用了那块地,并拔地而起建下了如今的房子。

房子刚建好那几年,每年春节我们都会带很多东西回去,大到电器、瓷砖和卫浴用具,小到床单、茶具和餐具。父亲是家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出去深圳的人,长子的身份也让他为这个大家付出更多。

回老家过年,大约会待上个四五天,从年二十九到初三。每一次回去,我的心灵都会得到一次歇息。不仅是因为身处山中,更是因为能虔诚祈福。广东人信佛,春节期间会敬祖公。

除夕那天一大早,奶奶就开始张罗敬祖公要用的东西。在大门前摆上一张桌子,放上三杯茶、三杯酒、鸡鸭、糕点和各种小零食,待全家人到齐后,面朝外上香,这是敬天神。随后,又将桌子挪到饭厅,面向神台上香,这是敬地神。敬完后桌子又挪回门前,直到第二天。

这还远没有结束。

奶奶计算着时间,待到吉时,她拿出两块石头,站在桌子旁,对着天说些祈福的话,随后把石头往天上一抛。当两块石头恰好一正一反落地时,就可以开始烧纸。这种纸一般是奶奶提前备好的,有各种不同的颜色和图案,大约是一些平安纸、年画、金元宝、纸钱、红纸等。

这个环节是我最喜欢的,每年也都是由我们这一辈负责完成。看着这些纸一点点化成灰,仿佛我们也能与祖先说上话,祈求保佑大家这一年的平安。在家里敬完,我们会到山上的祠堂敬。流程和家中的相似,也是上香和烧纸,最后会点上一串炮竹。

初一,我们不会出门走亲戚,或是待在家中,或是到附近逛逛。虽然老家位于山中,但是只要驱车十几分钟便可到达镇上。春节期间这里会有很多游客,因为附近有不少景点,很多人慕名而来。

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我们家则会迎来不少回家的人。自从我学会做菜后,那天一早我便要与母亲一起准备中午的宴席。鸡肉、鸭肉、梅菜扣肉、鱿鱼、排骨、腊肠、茄子、西红柿炒鸡蛋、青菜等等,客家人少吃海鲜,所以基本不会有虾蟹。回娘家的人不少,坐在一起能摆上三桌,大家边吃边聊天,珍惜这一年仅一次的聚会。

下午,我会和奶奶去求签。求签的地方在山上的一座观音堂,地方不大,是全村人募集修建的。每一年奶奶都会到那里求签,而每一次我都会跟着,帮忙找签条,帮忙写字。

到观音堂后,我们会先点上油灯,上香,然后才开始求签。只见奶奶从储物柜里拿出一桶签子,上面标注着数字。奶奶一边对着观音像说话,告知所求之人,一边晃动竹筒,随后便会有一根签子掉出。我连忙查看上面的数字,然后到房间里去找对应的签条,找到后标好名字,继续下一个人。奶奶的求签不止求自己,而是全家人,所以得用上一个多小时。

求签结束,我们会烧纸,虽然不知道为何,但习俗至此,我猜大概是烧给观音的吧。其实,这座观音堂已经很旧了,来的人也越来越少,但每年奶奶还是保持着求签的习惯,也相信签条上面的话。

签条上是一首七言律诗,还标注着“观音佛母,XX号灵签”。不知道每年是否会更新,但我每次得到的签条不同。我会把当年所得的签放在钱包里,也许是在祈求观音的庇佑。

晚上,则到了我们放烟花的时间。老家的烟花种类多且便宜,每次我们都买好多,砂炮、红蜘蛛、仙女棒、冲天炮、小陀螺……吃完饭洗完澡,我、姐姐、堂兄妹就会在院子里集合。

一手拿着香,一手拿着烟花,拿上自己喜欢的就放在地上点。有一种烟花很长,点燃后会窜出一炮炮的烟火。小时候力气还不是很够,每回都要紧紧攥着,好似不抓紧就会把我也窜到天上。

仙女棒是我的最爱,因为比较温和,持续时间也长,我就那样一根一根地点着,看火花燃起又灭掉。小陀螺发出的烟火也很美丽,点燃导火线后,不一会儿它就会旋转,窜出的烟火也跟着旋转。

玩完的烟花我们都直接扔在地上,等第二天起来才发现遍地都是,奶奶通常都会骂上一嘴,然后帮我们收拾残局。

走亲戚、敬祖公、求签……这是春节在老家的必做事项,在马克思看来,这些祈求神灵的行为可能都算是唯心主义,但是,我认为这是中国家庭里特有的味道。在我心里,这些也都是年味的一部分。

学生时代的暑假,我也会回一趟老家。

盛夏,正值热带水果的收获季节,小学时奶奶在后山上种了龙眼树,那是我第一次在果树上摘果子。我拿着一把剪子,一个箩筐,兴高采烈地跑到树前,找到最大的龙眼,一剪下去,果子便是我的了。当然,老家的果树不止龙眼,依稀记得还有一片西瓜地。虽然长得好看的几乎都卖出去了,但剩下的“歪瓜裂枣”味道也不错。

小时候暑假待在老家,不能上网,也不看电视,每天起床就到菜地里瞅瞅,和堂兄妹玩扑克牌,晚上爬上屋顶看星星。虽然饭菜不如家里的,但得到的这些也都是城里没有的。

说完父亲的老家,该说母亲的了。

地处珠江三角洲,与粤东的地势大不相同,没有山,交通更便利些。母亲的老家在一个村子里,开车不到十分钟就能到闹市区,房子是小小的一层平房。听母亲说,外公年轻时是生产队的会计,所以她小时候的日子不算难过。不用干农活,不会饿肚子,家里也有收音机和黑白电视机。

房子很小,有个小阁楼,我没在那住过,印象中大概有两三个房间。进门后就是一个主厅,可以做客厅,也可以做饭厅。右边墙壁上有一堆开关,那是一种老式开关,拉一下绳子是开,再拉一下绳子是关。

往里走,右边有个拱门,进去是一个副厅,里面摆着茶几、椅子和电视,房间分别位于这个副厅的四周。厨房和洗手间位于主厅后方,厨房里有一个烧柴火的大灶台。室内的装潢至今仍然保留着那个年代的味道,没有铺瓷砖,灯光也是暗暗的。

不过,每次回去我们都不会住在那里,因为父母在镇上购置了一套商品房,三房两厅。房子位于火车轨道旁,每当有火车要穿过时就会鸣笛,而我则连忙跑到阳台看火车驰过,每次都看,不厌其烦。

春节时回去,我们总会到公园逛逛,在门口买一个氢气球,在公园里买一个棉花糖。一手攥紧氢气球,一手拿着棉花糖,那一刻我就是最幸福的小孩。回到家后,终于可以松开攥紧氢气球的手,看着它飘到天花板上,但是过几天就漏气了。

我还喜欢吃一间超市门前卖的钵仔糕,五毛钱两个,这是我回到老家后第一时间要去吃的东西,因为去晚了就会卖完。那家超市也是必逛的,因为卖的零食比深圳的便宜,种类也有些不同。我们每次都会买上几大袋东西,回家后再和姐姐分零食。

后来,我们将那套房子卖了出去,回去就会暂住在舅舅家。四年级的时候,舅舅在老房子的对面盖了一栋房,三层高。此后,每次大家族聚会都会在那栋房子里,地方大,也更亮堂。

村子里,有田,也有池塘,大多数的田和池塘与房子都不在同一片区域。外婆有一块田地,也不在房子附近。外婆每次去都是骑三轮车,田里种些生菜、竹笋、沙葛、萝卜等,自己吃,也拿到市场上去卖。

房子旁边有一片池塘,但不是我们的,正中央有一个氧气泵。小时候,我还以为那就是一片普通的水池,后来才知道里面养着鱼。听母亲说,有些养甲鱼的人家,收入还挺可观的。有一年,池塘边出现了很多田螺,外婆下去捞了许多,还托人带到深圳给我们。

在母亲老家过春节的仪式并没有父亲那边的多,我们回去过年就待上个两三天,大都是亲戚之间的聚餐,有时会在附近走走,母亲也会和她幼时的好友相聚。

大家族聚餐前,母亲会提前与姨妈和舅舅们商量好,大家挑好日子同一天回去。母亲有五个兄弟姐妹,所以每次聚会都能摆上两三桌。

以前,我们会在外面的酒楼吃饭。每一次吃饭我都很开心,不仅有好吃的,而且还能与表兄弟姐妹们见面。我们不生活在一个地方,平时也不常见面。

最近几年,外公外婆渐渐老了,身体也不方便出行,所以我们都在舅舅那栋房子里相聚。那天,在老家生活的家人会一早去准备午餐,而我们也从深圳出发赶往。

表兄姐们大都成家,他们的孩子有的上小学,有的上幼儿园,但都会说话,都很活泼,所以每次吃饭那群小孩子都叽叽喳喳的。我想,以前的我们大概也是这样吵闹的。

除了春节,外公外婆的生日和暑假我们都会回去。小学的暑假,我会和姐姐一起在姨妈家待上一两个星期,跟着表姐和姨妈玩。每次回去,姨妈都会带我们去游泳,我不会,每次都从憋气开始学起,但至今仍未学会。

我们还会去KTV,比起唱歌,我更喜欢那里的自助餐。表姐会带我们逛商场,吃章鱼小丸子,吃当地出名的云吞面。想家的时候,就和母亲发短信、打电话。

虽然我在城里长大,但是老家都在农村,即使一年只回去几次,那仍是我的家,是我的世外桃源。父亲常和我说,不要忘了根在哪。因此,即使我从小在深圳出生长大,但我自我介绍时依旧会向大家介绍我的老家。

如今,很多人远离了自己的家乡,或者到城里生活,再也不回去,家乡早已人去楼空。我很庆幸,父母每年都会回去,也庆幸,老家仍有人住,这样即使我们子孙在外工作,逢年过节依旧可以相聚。

我没有在老家长住过,但我却对它们有种特殊的感情,可能这就是存在于基因里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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