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将周围的烛台点了，这里太暗，别害的大爷吃到鼻孔里去了！”
领头差役对两旁吩咐道，虽然心里早有怨言，可奈何官大半级压死人，差役们也不敢多说什么，手脚麻利地点了烛台。
多簇烛光的照射下，牢房里变得明亮了许多，也让陌如锦看清了桌上的饭菜，原来提在手里的是食篮啊，呵，竟然用这招，若是真能将我饿死，也是得偿所愿了，不过怕是万千手段中的一种，没那么容易让我死吧。
陌如锦心中腹诽，脸上却不动声色，不过半日不曾进食，从前为了上戏时更好的身段，连饿上三日也是有的，还会受不住这个？
“饿了吧？关了你半日，你可想清楚了吗？”
陌如锦不做声。
“好，果然是个倔脾气的，难怪会作出行刺之事，哎呀，可惜啦，好酒好菜，就只能让大爷自己吃了，你看这个烧鸡，啧啧啧，可真肥呀！”
领头差役佯装可惜的样子，张口咬下来一块鸡肉，慢悠悠地嚼着，还不忘扬起眉毛冲着陌如锦发出惬意地声音，又“刺溜”地嘬了一口小酒，“啊”地一声更是将那份惬意展现的淋漓尽致。
陌如锦牵动嘴角冷笑，定定地看着对方，还是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从行刺到现在，她滴水未进，也更不要说吃过什么东西了，五脏庙中的馋虫早就在饭菜香气飘进鼻子的瞬间被唤醒得精神抖擞，更是不争气地发出了抗议声，不过，这对于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若是连这点饥饿都忍不得，怎对得起班主这些年来对她的磨练。
领头差役也学着陌如锦的样子冷笑，手里的鸡腿转了转，怪腔怪调，“哎呀，有些人啊，就是嘴硬，早些承认了不就得了？何苦挨饿呢？你们说是不是？”目光瞥向两旁，见两旁的差役冷着脸不说话，自觉有些无趣，又转过头来看着陌如锦。
“陌姑娘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当差的无非混个衣食有靠，其实同犯人之间也没什么仇怨，陌姑娘不如听我一句劝，早点招供，一来你不必再受罪，二来我们也能省些个力气，你说呢？”
“呵，”陌如锦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你要我招认什么？”
看着领头差役手里的那只冒着油花被咬了一口的鸡腿，陌如锦心想，这若是让小凤仙见了，看她不狠狠教训你。
心里这样想着，目光就不自觉地朝着牢笼外面光线昏暗的通道张望了去，结果显然令她沮丧，那道熟悉的身影没有出现，也不知道她预备何时出现。
不过，陌如锦的心中是坚信小凤仙会来看望自己的，她不求小凤仙能将自己救出这牢笼，毕竟株连九族的大罪当头，小凤仙能自保已是不易，自己也早就将这条命豁出去了，只要还能再看看她，便已经是心无遗憾了。
“陌姑娘这可就是明知故问了呀，行刺刚进门的将军夫人，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
思绪被领头差役的话所打断，陌如锦看着他，忽然觉得他的话很好笑，仇怨？自己爱小凤仙爱到快要死了，怎么会有什么仇怨！
“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陌姑娘你定是想着赶在小凤仙正式成为将军夫人之间杀了她，如此一来你顶多杀了个戏子，就不会牵连你那个九族戏班子了，对吧？”
“你也说了，牵连九族的戏班子，既是九族，又何来仇怨。”
陌如锦忽然觉得很累很无趣，若是小凤仙还没有正式成为将军夫人，那她本就是自己九族戏班子中的一个，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领头差役看来也没多大的本事。
懒得同他再多说什么，陌如锦将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开，看向了别的地方。
“既然无仇无怨，你又为何要行刺？陌姑娘这可就说不通了吧？”
差役不察，狐疑地看着陌如锦，觉得想要撬开她这张嘴，还真不是那么容易了。
陌如锦无力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放下手中的鸡腿，差役盯着陌如锦看了一阵，揣度着她笑容的含义，觉得这样下去大抵是别想问出什么了，索性换个策略，“陌姑娘，不如你先说说你同小凤仙是如何相识的？”
听到小凤仙的名字，陌如锦抬头，眼神中忽然有了一丝光芒，但还是没有说话。
差役马上又说：“我听闻小凤仙是陌姑娘你求了班主买下来的，陌姑娘倒是好眼力，为岳红班寻了个天生的美人胚子。”
美人胚子吗……陌如锦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小凤仙时，她那副脏兮兮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像个女娃娃？自己本来就以为她是男娃娃，想着戏班子里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中没得个男娃去贴身伺候班主，这才求了班主买下她的。
谁承想人是买回来了，可却没有进得班主的房门，倒是给安排在了自己的小屋里，日日和自己同吃同住。
陷入了初遇时那段孩提时代的回忆中，陌如锦的嘴角不经意露出了怀念的微笑，目光也飘向了远方……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城墙下，投下一片阴凉。
孩提时代的陌如锦一手牵着班主的大手，一手在额前搭了凉棚，“班主，如锦好热啊，热得快要死了！”
“胡说八道！”班主佯装着不悦，转瞬又满眼宠溺地看着陌如锦，见她热得小脸儿通红，又看看四周，最终目光锁定在了城墙下那片阴凉中，“走，去那边歇歇脚。”
二人方才走进阴凉中，身上的暑热之气尚未有几分退减，陌如锦的目光便被跪在身旁的小娃娃吸引了去，“咦？这么热的天气，你穿得这样厚实，不怕中暑吗？”
糯糯的声音总是容易让人心生喜欢，小娃娃抬头看了看陌如锦，尽可能地表现出友善的笑容，但却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陌如锦看清了对方的脸，有些嫌弃地扭过了头对班主说：“班主，他的脸好黑啊！”
班主白了陌如锦一眼，“娃儿，你爹娘何在？”
小娃娃刚要回话，就见蹲在不远处的男人满脸堆着笑容，眉开眼笑地小跑了过来，索性伸手指了那个男人，之后小脑袋又垂了下去。
陌如锦这才看到小娃娃脑袋上还插着一根稻草，班主曾经说过，脑袋上别着稻草，那便是要卖身的意思，只要价格谈得妥了，就能把人带走，从此以后为主人家做牛做马，做什么都可以。
\"大爷，\"男人搓着手笑的样子有些猥琐，“买奴才吗？这娃子身体皮实，能干力气活，一吊钱您就领走，嘿嘿。”
“一吊？”班主皱了皱眉头，一吊钱买这么个瘦弱的娃儿回去确实有些贵了，小胳膊细得好似稍稍用力就能弄断，就算能做些力气活，怕是也不能太重的。
见班主有些迟疑了，男子忙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小娃娃，翻开娃儿的双手，“您看，这娃儿真挺皮实，平时也做不少活，什么都会做的，一吊钱不贵。”
陌如锦看着小娃娃手心里磨出来的老茧，同情和心疼的情绪开始在心头蔓延，这小娃娃大约同自己年岁相当，怎的就已经生出了这样厚的老茧了，想来该是生活极为艰难。
“一吊钱便算了吧，这娃娃太小了些，我养活她也要废些银钱，不划算、不划算。”班主摇头摆手，牵起陌如锦转身要走。
男子赶紧拦住了班主的去路，脸上堆满了褶子笑着说：“那您开个价，合适这娃子您就领走，一人一句那才叫买卖不是？”
陌如锦抬头看了看班主，见班主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里明白了，“班主，左右您身边还缺个贴身伺候的，不如就收了这小娃娃吧，闲时也好同如锦作伴。”
班主伸手在她的小鼻子上刮过，“你是为了自己有人作陪吧？”
“嘿嘿，您看，您这丫头也说了，不如您先出个价？”男子见事情有转机的可能，赶紧说道。
班主拉过小娃娃的胳膊看了看，面露难色，“啧，不是我说，这娃儿太瘦了些，一吊钱我是断然不要的，半吊钱倒是可以领回去用用看。”
“半吊？这……”班主说的价儿让男子有些犯愁。
“那便算了，我们走吧。”班主放开小娃娃的手，抱了陌如锦在怀里，转身便走。
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身后的男子喊道：“好！半吊就半吊！现在就钱货两清！”说完拉着小娃娃追了过来。
班主的嘴角又闪过一丝笑容，转身之际已经将笑意收敛得干净，“怎么？又肯卖了？”
“卖卖卖！唉！不瞒您说，这娃子再养在我这里，怕是早晚要饿死了，半吊钱就当为她找个好人家续命吧！”男子无奈的叹息道，倒是没有半分虚假。
又转头对跟在自己身边老老实实的小娃娃说道：“你算是命里有贵人了，进了岳红班，将来说不定能成角儿，往后的日子也不愁吃穿，爹娘也就放心了，可得好好伺候你们班主！”
小娃娃没说话，点了点头，脑袋依旧垂得很低，看着她有些起伏的肩膀，陌如锦知道，他在哭。
用过晚膳，陌如锦拉着小娃娃去了自己屋里，班主说了，往后小娃娃就同自己住了，还为小娃娃取了个艺名，唤作小凤仙。
两个小娃娃睡在了同一个被窝里，陌如锦这才知道原来对方也是个女娃，难怪班主不要她贴身伺候了。
缩在被窝里的陌如锦想起自己白天错把人家当成男娃的事情来，觉得自己蠢得好笑，不由得笑出了声，立马引得小凤仙的好奇，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糯着嗓音问她：“师姐在笑什么？”
陌如锦看了她一阵，想着若不是自己要班主买了她，说不定她便不会同爹娘哥哥分开了，不禁又有几分愧疚，伸出手来摸了摸小凤仙的头，说：“没事，往后师姐会对你很好的。”
小凤仙微微一愣，从自己记事起，爹娘就告诉自己要懂事，要分担所有，自己也是那样做的，可从没有谁会来关心自己，甚至是对自己好，只要能填饱了肚子，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奢求了。
陌如锦的一句对自己好，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傻乐着回话：“那小凤仙往后也对师姐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