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鸡蛋,新鲜的鸡蛋!”
竹馨记得那一年刚上初一,身上背着沉重的大书包。每天早晨都要路过邻居家的大门,她总是会不自觉的扒着门缝,伸长了脖子,翘着脚的往里面张望,可是黑乎乎的院子里面什么都看不清楚。
而她总能够听见,从这院子里面传出来的,稚嫩的有些含乎不清的男童音。
”卖鸡蛋,新鲜的鸡蛋!……”
这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卖声音,在这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的真切。
每次竹馨都走出去好远、过了马路,耳边似乎还能够听到那一声声童音的叫卖声,这叫卖声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乐趣。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是平房,每天早晨推开门,看到的都是邻居们相互之间打招呼的笑脸。
竹馨家左边的邻居,竹馨叫他们二叔、二婶,他们家有一双儿女。大的叫娜娜,只比竹馨小三岁;小的叫小小是一位六岁的脑瘫男孩儿。
竹馨听母亲说小小之所以能这样,是因为二婶得过一场重感冒,好久也不见好转。
二叔一个人卖鸡蛋又支撑不开,急得二婶就去诊所打了一瓶吊瓶。
也许二婶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已怀有小小。
竹馨曾问过母亲:”二婶本可以不要这个孩子的呀?”
“你二婶她是想到过打胎,可你二叔死活不让,他就想要一个男孩,他说万一要是男孩呢?唉!也许这就是缘份吧!”
“她们两个人都同意留下这个孩子,结果小小一生下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简直就是糟罪来了,医生说过,他的寿命只能活到八岁。”
”唉!”
母亲一声沉重的叹息。
每天小小的奶奶准时七点过来照顾他。娜娜要上学,二叔、二婶为了生活,每天天不亮就要赶到市场出早市。
突……突突……冬天的四轮车打不着火,要用摇把来摇才能打着。
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大门外面就会传出来稀里哗啦,搬弄鸡蛋筐的声音,同时也有发动机的声音,反正是吵得你保证再无睡意。
母亲就会静静的说到:”是那屋你二叔、二婶她们起来了,开始出早市去了,这一天天的真是不容易。
“我也该起来给你们做早饭去啦。”
往往邻居家弄出的声响,道成了竹馨母亲起床做早饭的闹铃。
尽管是多年的邻里邻居,可没事的时候,母亲从不允许竹馨去敲隔壁家的门,更不允许她去邻居家串门。
竹馨记得那一年放暑假,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写作业,闷热的空气使得竹馨汗流夹背,热得透不过气来。
她只好放弃作业,随手拿起一本书,又找了个小板凳,飞跑到胡弄外,那马路对面唯一的一棵柳树下。
竹馨看到了,娜娜也抱着她的弟弟小小,早就坐在那里了。竹馨高兴的奔过去,和她们坐在了一起,她们俩开心的聊起各自学校里的趣事。
忽然娜娜对竹馨:“你快去找我奶奶,要一条我弟弟穿的裤子,他好像尿了!”
“好的,我这就去!”
竹馨丢下书,飞快的往回跑。
竹馨快步的走进了娜娜家,她风风火火的跑进屋子,伸手推开里面的门,嘴里大声的喊着:“陈奶奶,我来替小小拿条裤子,他尿裤子了!”
这时候看见陈奶奶被竹馨的喊声吓了一跳,竹馨看见陈奶奶正在炕上缝小被子,炕的另一边,几个被尿了,带有黄圈圈的小被子散落在炕边。
竹馨忽然就觉得屋子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冲鼻,她伸手接过张奶奶递过来小小的裤子,捏着鼻子跑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竹馨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母亲不让她来娜娜家玩。
如今平房已拆迁没了踪影,好多邻居早已不知去向。
那种远亲不如近邻,邻里之间相处,纯朴如亲人般的那种感觉,再也无从找寻。
而那每天清晨,嘴里吆喝着,“鸡蛋,新鲜的鸡蛋!“
的那个小男孩儿小小,却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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