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似乎一直在远方。
在去往远方的一路,我常静伫,看西空的霞彩,听隔涧的潺流,望中天的澹月与长庚的孤心……我爱自然之美,爱花草树木,极尽深情,但它们不必爱我,因为,尽管它们不是过客,我却是路人。
春雨夏雷秋霜冬雪,总有人要选择一个季节出发——我选择这个夜昙静凋的季节,轻轻地,决不抚落任一滴清露致于夜虫觉察——我直想逃遁到心的原乡。
市巷纸伞,原野蓑笠,睫梢一直润在不止息的水气里,茫然不知远方何方。在命途岔口的破败寺院,我虔诚问佛:“何所去?”无答。在寺内停驻一夜,心境如镜,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天明雨霁,我将行囊装满回忆,负上肩,任它在身后渍渐成为不为人知的秘密的故事,多年后的某日,我会全神贯注地将它写在心形的红叶上,抛向暮春的晚空,随风向远——千里万里,一路风尘,去赴一场与自己心的长约。
一路相逢一路别,匆匆来,去匆匆,未知觉,匆忙之间,已忘了来路,亦不知归程。我曾一直以为,美到致于过分的梦境总是虚无缥缈得极为渺远,直至多年后的今天,我才渐渐觉悟:最远的,其实是现实,是离远方的梦极远的此方,独有一座黯淡了的无色虹桥。竭力倾听,幸而还能依稀辨识彼方心的轻唤,我终于愿意从嚣昼归宿墨夜,枕一株怀梦浅寐——我又梦回乡里,竹下寸土为心田,植欢。
闻说:人与生具有一颗种子,因为有心,会不断地生根发芽。即便根和芽都断了,只要心还在,就还会生根发芽,不断地。
我清楚地记得,当初确是种下了种子,可后来再去看时,竟成了杂草丛生的孤茔。
我想,是时候该回去祭奠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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