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客栈

文｜云浅浅

客栈门头正上方的青砖墙壁上写着一句话：人间有味是清欢，惟愿余生泊花色。

“人间有味是清欢”出自宋代文学家苏轼的词《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台湾作家林清玄有本以此命名的散文集。

门前养了好多花。颜色很多，玫红色，紫色，粉红色，大红色，白色。看着真漂亮。还有木头做的花架，放着盆盆罐罐，种着多肉。木花架下面垒着石块。有个石头砌的小水池，清水在流动，鱼儿在游。

客栈老板姓刘，是个中年男子，身材瘦，穿着浅绿色T恤、深蓝色牛仔裤，戴着黑色边框眼镜，耳朵上夹着白色香烟。

他很热心，刚登记入住，就提醒我楼上可以洗衣服，还有晾衣绳，如果要洗衣服，一夜就能晾干。

他在经过二楼楼梯口时，见我在房间门口拍摄房间全景，停住不走了，说要看看我拍得怎么样。

我站在傍晚的暮色中给花们拍照。萼距花，碧冬茄，木茼蒿，银叶菊，鹅河菊，兰花，牵牛花。刘老板出来了，见我在拍花，就跟我聊花，还向我传授养花知识。

他说他去年种了一株牵牛花，一粒种子拓了两米多长的花秧，花秧球直径一米，他将手臂伸直，比出一米的样子。

我问他花能开多久。他说好好修剪，能一直开到秋天。

“这些花都是你种的吗？”“差不多吧。”

“都是你在照顾它们吗？”“差不多吧。”

“差不多吧”是他的口头禅。

我用不好房间墙壁上的饮水机，接的水温吞吞的。我需要滚烫的热水冲咖啡。下楼到前台。刘老板正在那站着。他告诉我怎么操作，担心我还弄不好，说：“你微信多少，我发一个操作小视频给你看看。“

我在前厅看到桌子上的盘子里有几个桃子。桃子是绿色的，叶子异常新鲜，看起来不太真实。走过去摸了一下，想看看到底是真的桃子，还是塑料的。

刘老板看到了，对我说：“桃是刚刚从山里摘回来的，你可以吃，这边有水池，在这里洗洗，那还有刀子，想削皮也可以。”

我挑了一个大的，青果绿中透着一处玫瑰红，像害羞的小姑娘脸颊上飞起一片红云。在水龙头下洗了洗，又用刀子削了皮，几个人分了吃。味道真好，水分多，又甜，还略带一点酸。

吃过晚饭，高先生在玻璃窗边用茶具泡功夫茶，跟我一道喝。茶壶里是刘老板的铁观音。刘老板手里拿着本子和笔走过来坐下，本子是用于计算住宿餐饮费用的。他端起高先生放在他面前的梅子青色茶盏，慢慢喝茶，跟我们闲聊。

他说他吃过很多苦，是有故事的人。我一听说“有故事的人”，特别感兴趣，很真诚地问他能否分享一下他的故事。

他说很多人都喜欢听他说故事，有些客人走了后还会打电话给他，听他讲故事。

1998年，他从家乡出来。那时，长江三峡刚有游客，他到江边捡石头在路边卖给游客，都是长得有些奇怪的石头，一块石头二十元或者三十元地卖，后来批发成品的石头卖，再后来租柜台做生意。在开客栈之前，做过许多事。

他爷爷曾经跟他说要做对的事，交对的人。他一直记得这句话。

他说他和太太都是聪明的人，但光靠聪明是不够的。

他认识一个来自安徽涡阳的人，是他的贵人，给过他不少帮助。他的贵人也是"有故事的人"，年轻时在老家做生意亏损六十多万，走投无路离开家乡，到南京卖雨花石，后来，来到长江三峡。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玻璃墙，外面有人正朝着客栈走过来。他转身跟我说：“你先坐一会，有客人了，我出去看一下。”

玻璃墙上悬挂着一排细麻绳，每根麻绳上相隔不远就系着一个玻璃瓶。玻璃瓶身子小，又细，里面装着清水，种着绿盈盈的铜钱草，精致，迷你。整齐排列着的麻绳，组成一个特别的帘子。

这个是刘老板的创意。当时有人建议他挂布帘，他随手拿起笔，在纸上勾勒出布帘形状的草图，他指着草图说他觉得这太俗气，想了很久想出了麻绳和玻璃瓶的创意。

当初，为了设计装修这个客栈，他瘦了十多斤，头发也白了一些——说到这个，他用手扒拉了一下鬓角，给坐在右侧的我看。

三峡客栈很多，他家的名字有点特别，是他想出的，他太太觉得不好，但他觉得很好，他还挺满意的。“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修炼出一身才华。”他自嘲地笑笑说。

我们说话时，他太太就在大厅里来来回回地做事。偶尔，她朝这边温柔地笑笑。她穿着一件黑色拼接长袖T恤，右胳膊上臂拼接着一圈粉色布，左胳膊上臂拼接着草绿色布。两边拼接位置不对称，给人一种错落有致的美。领口处也镶着一圈绿布条。短发披散在肩头。头上箍着一根与衣服拼接布相同色系的绿色布条，在正中稍偏斜一点的地方打着蝴蝶结。皮肤干净白皙。

我们晚餐吃的饭菜，长江鱼火锅、青椒肉丝、什么的都是他太太烧的。她还会烘糕点，做月饼，包粽子。是个心灵手巧的人。

刘老板喜欢玩石头、木头、古董。他喜欢带有沧桑感的东西。

我觉得他们的生活既安定，又安逸。他说不是，做民宿客栈是很辛苦的。

红色的木桌上有个竹编的筛子，里面有一个芒果。摆放得很有韵味。我想起桃子，指了指芒果，问他芒果是否也是山里生长的。一时，我忘记了常识。

他笑了：“那哪能呢，芒果是热带水果，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这里啥都能长啊。”

我有点不好意思，跟大家一起笑。继续品茶。

准备上楼睡觉时，他喊住我。细心提醒我，让我们早点休息，第二天清晨六点十分要下来吃早餐，好赶八点多的长江三峡游轮。

 2021-0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