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就梦到下雪了。梦的很真切,有风啸有雪沫飞舞,睁开眼睛看窗户,如果下雪了,窗户透过的光亮就很是惨白明晃,可窗帘把窗遮住判断不出来,起来拉开窗帘看去,景色依旧,并没有看到漫漫的雪景,突然就很失落,而梦到的雪却还真真切切地在飘舞,寒气还在,味道还在。
下雪真的是有味道的,那种味道是清冽的,透冷的,是有哈气喷扑的。
儿时下雪就是一道指令,不需要召集,小伙伴们呼啦啦的都跑到院子里来了。很快分成敌我两拨,各拿竹片、糙木条,打在雪堆上粘成雪块,对准对方用脚把雪块磕出去,一场雪仗就开打了。进攻、躲闪、摔跤、滑跑,喊叫同伴包围并集中火力打对方个儿小的小孩儿,直到打得求饶,意志薄弱的会被打哭。乱仗中要是打中对方的头部,则可骄傲好几天,要是被打中了就寻思要报仇雪恨。等到大人喊孩子吃饭这一仗才算打完,用的不顺手的竹片或糙木板就随手一扔,用的顺手的就带回家珍藏等下一场战斗再用。回家吃的也香也多,第二天浑身不自在,发酸,大人说是长肌肉了,长个子了,童年就长大了。
当兵在塞北高寒地区,下雪是常事。一场大雪往往在半夜降临,起床后扫雪成了雪后必须的早课。可是一个连队大竹扫帚就那么几把,连铁锹在内只能供十几二十号人使用,等我慌不叠的起来找扫帚铁锹早都没了,连能铲雪用的什么木板、撮箕都没了。有雪扫的洋洋得意,没雪扫的垂头丧气。晚上班务会,扫雪的都被班长表扬了,没扫的没点名的要求向扫雪的学习。后来还发生了预测到第二天下雪,有人把扫帚搂到被窝里睡的事件。现在想起来可笑,可那时一把扫帚就能决定你争先、向上、入党、嘉奖。冲动的劲头,盲目的想法,傻干的精神,并不可笑,年青可不就是那么任性。
风雪中操练更是常事,越是风大雪大越要训练。与远山相接的训练场白茫茫的一片,人就像被罩在巨大的雪窟中,压迫地上不来气。全副武装的“四皮”——皮帽子、皮手套、皮大衣、翻毛皮鞋加上棉袄棉裤,都似乎形同虚设,风卷着雪粒毫不留情的打在脸上,有一种尖锐的疼。一声令下,全体趴在雪地上,端枪瞄准百米外的靶子,老兵在一旁纠正射击要领,然后就是长时间瞄准、击发,再瞄准,再击发。趴的时间长了,“四皮”感觉不存在了,人像被扒光趴在一块又冰又硬的铁板上,胸、肘、膝盖硌的如尖锥刺进,看看其他人就知道自己的脸也被雪覆盖了。其实人的思维在身体渐渐僵硬时并不会被冻僵,相反却在飞旋。筋骨之痛的确与之头脑的就是坚强的意志力。你总在问,能坚持吗?能,一定能!终于实弹射击了,百米十发子弹,五个单发,两发和三发两个点射,我以93环名列全团新兵实弹射击第一名。平常见到连长都难,那天,团长站到了我面前,鼓励我苦练杀敌本领,取得更好训练成绩。难忘的训练场,就是在风雪中的训练场上,被风雪锻造了不惧风雪、笑迎风雪的个性。雪,在火热的青春里又打进了红红的烙印。
当迁居南方,岁月逝去,雪已成了稀罕景象,一年不一定下上一场雪,甚至几年见不到一场雪。雪的记忆慢慢在远去。偶尔下了一场雪也让人喜忧参半,喜者拿上相机甚至带上两套衣服或几条鲜艳的围巾,约上朋友去公园留影,摆各种poos,揑个雪球做打雪仗之状,摇下树上的残雪如同大雪纷飞。留影还要抓紧时间,不然雪就化了。等看到照片时欣喜万分。忧者则奔市场买菜买肉买粮油,物价在下雪那一刻就开始涨了,不涨好像对不起下了雪。操持生活的人迎着雪出门总有些浅浅的恐慌,雪有可能让生活失常,秩序紊乱,交通受阻,人心沉重。由此我也被南方的这种情绪带进一个怪圈,一个喜欢雪、不惧雪的人也把雪当成了魔兽。果然,有一年就真的经历了雪灾,长时间的降雪造成了罕见的自然灾害。冰雪在人们心头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喜者不喜,忧者更甚……
忽然就感激这个梦,梦到的雪把我牵回到雪的从前,让我又耹听到了雪的真谛,感觉到了雪的呼吸。那才是我所拥有的雪,才是我不要忘记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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