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钱

文/雯竺
小时候，我眼里的祖母是个有钱人。
祖母没有钱包，祖母的钱都是一张一张地叠好，折起来，然后用手帕包好，再放到一个塑料袋里，再把塑料袋一折一折折到最小，藏到贴着自己身体的那个裤腰里面的口袋里，这个口袋也是自己一针一线缝上去的，她总说买的裤子口袋太浅，容易掉东西。
上学的时候，总是很喜欢去祖母家里，因为只要我去了，祖母就会拿出藏了好久的零食来给我吃，有时候也会是有点腐烂的水果。母亲总是在我面前说穷，不肯买给我吃的东西，在祖母家什么都会吃到，虽然有时候味道不太好，但是在我这个不经事的小孩子眼里，有吃的已经很不错了，所以总是喜欢去祖母的那个小房子里，我眼里她比我母亲有钱多了 。
祖母的钱都是她卖小菜一分一分积攒起来的，有时候她的子女，孙辈们也会孝敬点钱，金额不多，祖母都会照单全收。一年四季的衣服，她的女儿们都会给她置办好，口粮方面，儿子也会准备妥当，外人眼里，祖母不用花钱，还有卖菜收入，她一定存了不少钱，所以她的媳妇们总是在想很多办法来套出她的存款数额，可惜都没有成功。
祖母的钱给她带来尊严，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祖母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她经常卖菜，对数字特别敏感，小辈们孝敬她的钱，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等到哪家有喜事或是有困难的时候，她都会如数还上，再添上几个卖菜的钱。所以得了她钱的儿孙们都很高兴，祖母也很骄傲，她觉得自己不仅没有给儿孙们增添负担还为他们解决了实际问题。使一大家子更团结，儿孙们尊敬她，也愿意孝敬她。
祖母的钱也给她带来了烦恼，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因为钱，她的儿子们反目成仇，更是不愿意去照顾她。每个人都认为祖母偏心了别人，把钱偷偷给了别的兄弟。
祖母的二儿子两口子，都是大大咧咧的人，心地善良，所以她就经常来二儿子家，辛劳惯了的人是坐不住的，会帮着二儿子家做点小事，她的其他两个儿子就看不惯了，硬说是二儿子两口子拐骗祖母到他家，套出了老人家的钱。
乡下人的口舌非常厉害，二儿子两口子不想被人指着脊梁骨说，只好劝说祖母不要来了，他们外出新疆去打工。
祖母虽说有万分的舍不得，但也不能阻碍。只能说，你们去吧，留把钥匙给我，我去给你们看看门。
这一去就是大半年，因为常去二儿子家的缘故，其他两个儿子硬说祖母偏心二儿子，要祖母把手中的钱拿出来分给他们，以此来证明祖母的公平。
殊不知，祖母根本没有多少钱，卖一次菜最多也只能收入十块钱，还要起早去菜市场抢占摊位，为了守个客人，早饭从来不吃。不容易攒了一点钱，孙辈们都长大，她又早早为每个孙辈准备好考学，结婚，生孩子的钱。她说她怕等不到每个孙子结婚生孩子，所以要早做打算。
两个媳妇不相信，不拿钱出来，就别想有好日子过，整天给老太太气受。终于给祖母的肚子气大了，吃不下饭，走不动路了，整天疼的在床上哼哼。女儿不忍看着自己老母亲受罪，连忙送到医院，医生给出最终答案，肝硬化晚期，没有治疗意义，平静渡过最后时光吧！
女儿们瞒着祖母病情，让她在医院休养，祖母许是知道自己的病情，只是没有说出口，对着大女儿说:你把二哥叫回来吧，我想他了。
二儿子两口子接到电话，工钱都没有结，让自己孩子打了点路费，就匆匆忙忙赶回家了，来不及放行李，就来到医院看望祖母，看到二儿子回来了，老太太竟然如孩子般哭了，说不出很矫情的话，就只有一句，回来啦……
二儿子也满含泪水，牵着祖母的手说:嗯，回来了。
二儿子两口子决定将祖母带回自己家里去住，祖母也非常高兴。最后两个月里，祖母身体好点的时候，也还是会帮二儿子扫扫地，二儿子打零工回来，也会到祖母房里坐会儿，陪她说会儿话，曾经的娘俩如今交换了身份，祖母每天是含笑入睡。
祖母的病情加重，时而昏迷，清醒的时候，她拿出一张一万元定期存款单，交到二儿子手里，她说，这个钱是她攒的棺材本，等她归西了，就用这个钱来操办后事，不要二儿子拿一分钱出来。
二儿子拿着这张存款单，心里五味杂陈，他的娘要强一辈子，致死未花儿女一分钱。他有什么理由能不让他的老娘在最后的时间活的开心点呢……
二儿子收好这张存款单，对祖母说:好，你死了，我就用这钱来埋你，我最近发了工钱，给你一百块，你拿好。
祖母高兴地颤颤巍巍地接过钱，按照老样子，用手帕包好，裹上塑料袋，装进裤腰里的口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