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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诺言深许（57）
第58章：当你老了啊
回去的路上，月光洒在斑驳的树影间，苏畅挽着梁木的手一荡一荡地向前走。忽然她叹了口气，“梁木，你跟我说实话你是因为我的积极主动才接受我，还是因为喜欢我才跟我在一起？”
“当然是因为喜欢。”梁木一本正经地说，“主动的我见多了，但能让我真正喜欢的不多。”
“呸，你还能再自大点么？”苏畅一拳轻打过去，“那你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呀？”
“喜欢你够主动嘛。”
“找死啊你！”苏畅继续追打。
“好了。”梁木忍住笑，握好她胡乱挥舞着的手，“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主动，而是因为你生动。”
“生动？”
“对。你风风火火推开我书吧的门时，就在我眼前刮起了一片美丽风暴；你拉着许诺急吼吼地说跟我走时，就像在策划一场精彩的私奔；你逼着我坐进高空飞车时，很有一种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绝；你过后找我来道歉时，居然还笑得那么理直气壮……你是我见过的最生动的姑娘。我的书吧里，每天都可以见到优雅的淑女，文艺的森女，精致的小资女，却极少出现你这种能够开怀的笑、放释的哭、大胆的爱的女人。”梁木长篇大论地说完，泰然地看着苏畅。
“你是在说我让你觉得新鲜么？”苏畅逼近一步，“那如果有一天，我对于你来说新鲜感不存在了，你打算怎样？”
“这个问题我从没想过。”梁木诚实地答，“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想我们也已经很老了吧。我对你花样百出的自我创造力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你也要自信。”
“哼，什么花样百出，我看你是越来越花言巧语了。”苏畅重新挽住梁木，“这样好不好？反正我们也说好了不结婚，等哪天看烦了对方，厌倦了在一起的生活，咱们就和平分手，决不纠缠。”
“可以。”梁木停下脚步，认真地望进苏畅的眼睛，“但是，我不会先提出分手。”
“为什么？”
“因为我很懒啊。”
“正经点啦。快说原因嘛。”苏畅不依。
“傻瓜。”他将她零散的发丝向耳后拨了拨，“不婚主义对女性的影响更大，随着时间的流逝，女人会认识到有些东西在慢慢消失，比如青春、美貌，甚至生育的权利，如此一来，她们对安定与安全感的渴望会更浓烈，这种没有婚姻保障、一拍两散的分手就显得特别残酷。不结婚是我们思想交流后自愿的选择，这可以让我们活得洒脱自在，但该负的责任我还是会负的。”
梁木说完叹了口气，“你呀，为什么总想不好的结果？就不能想想我们快乐似神仙般做一辈子情侣呢？”
“对哦。”苏畅憧憬地看着远方，“等我们老了，就养一只大狗和一只小猫，狗卧在身旁，猫趴在怀里，我坐在摇椅上打盹，你呢？你在烧菜，哈哈。哎，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
梁木轻轻一笑，拉起苏畅的手走向下一个路口。
“快背嘛。不要英文版，也不要因为你外语系毕业，就把它翻译成德语、日语，甚至阿拉伯语糊弄我。”
梁木清清嗓子，接着低沉温润的声音在这条春风沉醉的小路上响起：
“当你年老白了头，睡意稠，炉旁打盹，请记下诗一首，漫回忆，你也曾眼神温柔，眼角里，几重阴影浓幽幽。
多少人，爱你年轻漂亮的时候，真假爱，不过给你的美貌引诱，只一人，在内心深处爱你灵魂的圣洁，也爱你，衰老的脸上泛起痛苦的纹沟。
在烘红的炉旁，低头回首，凄然地，诉说爱情怎样溜走，如何跑到上方的山峦，然后把脸庞藏在群星里头。”
“这是叶芝的《当你老了》。怎么样？最有诗意的一个中文版本，女王大人还满意么？”说着，他停住脚步，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此时月光正好，她巧笑嫣然，以吻作答。
五月，夏天毫无征兆地扑面而来。立夏刚刚过去，第一波热浪就足够让爱美的姑娘们穿上裙装和丝袜。
但医院里似乎没有那么鲜明的夏天，患者仍是统一的病号服，医生们也是无一例外的白褂子。
许诺在这个白色为主的走廊里徘徊了好一会儿，江远第三次从她身边经过时，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想进就进去吧，她现在状态挺好的。”
显然他已经知道她来做什么，不是找医生母亲，而是找田心愿，他已从江航那儿大致了解了她们的故事。
自从昨晚决定来看她，许诺就一直在犹豫要如何面对。虽然逃避是她的习惯，可昨天母亲说了，你无法回避这个女孩是你妹妹的事实，无论她做过什么，也无论你爸做过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我告诉你，她的情况越来越糟，你愿意把那个同样糟糕的相会永远留在你们彼此的记忆中么？如果不，就去见她吧。恩怨、遗憾、荒唐都是属于我们这代人的，你去亲自把这句话说给她听。
其实这半个月许诺也想了很多。想到田心愿第一次怀揣秘密站在她面前时该是怎样的心情，想到她们在日本料理店吃饭时她掩饰的泪光，想到她在工作中只需用眼神就能让她莫名其妙地投降和帮忙，想到她晕倒在电梯里那次自己不由自主的焦灼……在她们不可更改的同一血缘中，很多东西都有了答案。
是她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这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那个原本无辜的妹妹在艰难地长大，直到有一天，积满了仇恨站到她面前。然后不久的将来，或许很快，她便要带着仇恨永久地离开。
想到这，许诺深吸一口气，浓浓的消毒水味道让她更加清醒了。她走到那个关着门的病房前，终于推开了门。
田心愿正独自躺在床上，目光散漫地投向许诺，又缓缓地转向窗外。
许诺无声地走向床边，这种安静的环境里，人的语调都自然而然的低了，“好些么？”
果然尴尬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她还是接着说，“我来，是因为上次有句话忘了说，谢谢你母亲曾经救了我。”
“行，等我死了替你转告。”田心愿语气冰冷。
“那你多保重吧。”说完许诺走向门口，但就在她尚未拉开门时，忽听田心愿叹了口气，“有什么好保重的，早死早解脱，这样你爸也轻松了，你们都轻松了。”
许诺转过头来，“爸在请医生为你寻找适合做移植手术的心脏。”
田心愿愣了一下，但很快坚决地摇头，“我不需要。活着太累了。”
“你的年龄不应该说这种话。”许诺静静地站立着，“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渴望活着，你想实现你妈妈的理想，做一名优秀的新闻工作者。如果你还记得我曾是你工作上的前辈，你就要相信我的话，你真的非常适合这个职业，比我适合多了。”
田心愿不说话，但眼睛里的冰雪似乎在融化。
许诺便继续说，“你不但渴望活着，你其实仍然在渴望父爱。你并不是真的因为恨他才那样折磨他，你是因为在父亲面前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一个女儿。你把那些儿时本该有的不听话，青春期的叛逆与任性，打着恨的旗号向他讨了回来。在死亡离你渐近时，你或许也感觉到了自己舍不得失去这份迟来的宠爱。”
“别说了。”田心愿转过脸去。
“好吧，但还有最后一句，如果我心里已经种下了美好的爱情，我绝不轻易与死神妥协。难道你不这样想么？你不知道这世上终会有一个只属于你的人在等你么？”
许诺发现在她讲完这句话时，田心愿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柔了，甚至浮现出一点点不知该看哪里的羞涩，虽然她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那么恨你，你就不恨我？”
“恨你对我做的那些事？”许诺再度迈开步子，背对着田心愿缓缓走向门口，因为她下面要说的话让她不好意思和她面对面。她不是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尤其是这么特殊的感情，但已经想好的话还是从她口中流畅地跑了出来，“可是，哪个姐姐小时候没有被妹妹恶作剧过？你只是不想长大，到现在还喜欢玩这个而已。”
背后好半天都没有声音，许诺也不好回头，只能没有选择地拉开了门，在门合上的瞬间，她听到轻轻的一声，“姐。”
她以为那是错觉，但她宁愿相信那不是。
{ 未完待续，感谢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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