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衍王朝,三面环海,北接西凉。地广物博,朝堂暂稳,生得是一片国泰民安,商贸繁荣的景象。初春刚走,风还未定,一个男人坐在旗杆上,戴着斗笠,腰间别着一副刻有裂痕的面具。阵阵的吹息飘散了他的头发,远处也飘荡来火焰灼热的细流。凌雁南嗅到了此刻空气中的涌动变化,打了一个哈欠,将手中原本雕刻着的人像放进了胸口。
那是一个女人的人像,凌雁南手法还不够熟练,手上有着诸多细小的口子。但人像的轮廓和线条倒是费劲了心思使得柔和,想必,原本那个姑娘就是可人儿,让所承载着她的一切物件都充满了鲜活。
凌雁南向远处望去,寂静夜里的天地交汇处,泛起了嫣红。那火焰在他眼里莹莹跳动着,充满了活力。但凌雁南的眼睛,却不是因为这束火光而跳动,而是在他胸口的地方,脑子所思念的地方,和那块檀香香气的木料人像。
凌雁南顺着火光慢慢地将视线朝近处推移着,两队人影在月光与黑暗中来回闪现着。前面那队人走得很慢,在每一处光线出现时,都被身后的那队人拉近了距离。“想必是有老妪或是受伤之人。那队追赶的人又是怎样的存在?”凌雁南心底暗暗思忖着,而远处的火光渐渐沉进了漆黑的墨里。
“哒哒哒哒哒!”一名老者拉着一名女子跑进了巷子里,巷子是个死胡同,只有一家早早关上大门的铺子,一杆立得歪歪斜斜的旗杆。
以及,坐在旗杆上正在看着这一切的凌雁南。
第二队人马在片刻追了进来,将老伯与女子堵在了胡同口内。月光刚好打在他们的脸上。为首的是一个虬髯壮汉,双眼如同鹰目,手中持着的大刀被他垂着放在了面前,眼中有一丝无奈之色飘过,却很快被他粗鲁的话语打断:“老头,我劝你还是把你家小姐留下。”
站在壮汉左边的,是一个身材瘦小贼眉鼠眼的家伙,鼻子似乎是先天长得奇怪,尖尖地向外凸了出去,不停地把玩着手中的鸳鸯钺,他的声音也一般尖细,“喂,老大,尚书大人说了不留一个活口……”
听到此话,老者将女子向后推了推,向前迈出了一步,走到了月光下。那老者虽然走得年迈无力,凌雁南却看得清楚他努力挺直了自己的腰板。
“钟伯……”黑暗里,一只年幼的手伸了出来拉住了老者的衣襟,那只年幼的手上挂着碧绿的翡翠环,身价不菲。老者转过身向下看去,压住颤抖地声音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麻烦……要出手吗……”凌雁南呢喃道,面色倒是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的左手拇指拨弄着剑鞘,右手则放在胸口放置木像的位置,“你来决定吧。”
只听得“扑通”一声,那老者把挺了一辈子的腰板给弯了下去,他跪在三人面前,不住地磕着头,在青石板上敲打出阵阵声响。老者颤抖地喊道:“求各位好汉饶了我家小姐一命,老夫做牛做马势必报答各位好汉恩情!”
三人当中,最后一个男子走上前来,黑色的长发有些许变白的端倪,连面容也染上了这样的病症,煞白阴沉。目光毒恶锐利,像蛇。他手中时隐时现着一把匕首,说来也不算匕首,应该是一寸来长的锋利铁片,上面血痕斑斑,与他整个人的色彩严重不符。
男子慢慢走到老者身边,整个影子都压了下去,迫得老者将头死死地摁在青石板上,不敢抬头。
“老三……”虬髯大汉面色紧绷原本想说些什么,但看见男子的动作又突然停住了。
老三将匕首握在手心内,蹲在了老者面前,影子被拉得更长,伸进了黑暗里。
“起来吧。”老三的声音倒是格外的柔,但在这样的夜里,让凌雁南感觉到一丝寒意。
他抓住老者的双臂,慢慢地将老者的头部拖拉起来,两者目光相聚时,老者抖了一下。
“饶你们……”老三依旧是柔和地吐到,手中的动作却快速冷艳,前三个字说出的刹那,匕首插入了老者的胸膛,紧接着,他继续说道:“那谁饶我们……”匕首重新回到手心了,不过只是粘上了新的血痕。
老者缓缓地倒了下来,头有气无力地靠在了老三的肩上,失去意识的瞬间,呢喃着:“小姐……”
女子突然从黑暗里冲了出来,此刻,凌雁南看得明白,不过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步伐还不太稳健。她不顾那转身离去的老三,一把抱住老者的尸体,不断抽泣着,“钟伯!”
“老三!”虬髯壮汉在发生这一切后再次喊道,面有怒色,“他不是叶家的人,与此事不相干!”凌雁南叹了口气,大概是还没决定出手,而叶家,凭着那女童的打扮,大衍都城便只有长枫镖局这一户叶家。
老三从壮汉边走了过去,声音依旧柔和地,却像千斤的坠石压在了壮汉的心头,“违背命令,你去尚书大人那抵命……”
壮汉长叹一声,或者还有些许良知,但他踏上这条路时,良知就始终会被掩埋掉。“江湖,不该与朝廷相干。”凌雁南此刻站起身来,戴上了面具,胸口似乎帮他做出了决定。
虬髯壮汉道:“老二,带上她走!”
“好嘞!”贼眉鼠眼的老二应声朝女童跑去。
老二在她脸上抹了一把,轻浮地调戏道:“小娘子别哭喊,哭画了脸教坊的妈妈可会打人的。”
“拿开!救命!”女童挥开老二的手脸上挂着泪水,大喊起来。
“喂,我说,”凌雁南总算动了身子。
巷子内的四人应声朝上看去,只见旗杆上站立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依托在月光下,整个身子都冷峻无比,倒是那双眼睛,炽热发亮着,是人的心跳,不住地在跳动。
旁人看不清凌雁南的表情,他明明站得很近,声音从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从远处的雪山,挂着丝丝的寒气,“强抢民女这种弱智戏码,好玩吗?”
老二此刻倒是先出了头,他收回轻薄女童的手,鸳鸯钺又忽现在他的手中。他整张脸挤成了一团,勾勒出一个长尖鼻子特定的奸笑,他冲凌雁南笑道:“有种你就下来管管?”
“哒!”凌雁南快速地从旗杆上跃了下来。
老二握着鸳鸯钺迎了上去,“铛!”发出兵器对撞的声响。
“老二!小心!”一旁的虬髯壮汉原本不打算动手,他一直观察着凌雁南的装束和步伐,直到凌雁南飞身却轻盈地落下的瞬间,他识出了凌雁南的身份。此刻,他也顾不得牵涉无辜,他双手持刀,目光紧紧盯着凌雁南来回闪躲的身法,他不得不承认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他的眼睛,太慢了!
虬髯壮汉大喊道:“老三!快!”
唤作老三的长发男子再次出现,他的身形如同融入黑夜里的蛇,快速,却又蠕动着。“飞贼凌雁南!尚书大人追杀名册上的头号!”老三略微有些激动,心跳也加快了速度,整个身子热了起来。
“唰!”在巷子内的几人眼里,凌雁南尚未拔鞘,而四周还未散去的剑气与倒下的两具尸体却是道出了战斗的胜负。
或许,在尚书大人那里,最为痛恨的原是凌雁南如风一样的轻功,特别是当他知晓凌雁南从他那偷取的延年益寿美容养颜宝贝——冷玉被送给了一名未知女子时,尚书大人大发雷霆四发追杀令,责令手下势必斩得凌雁南的项上人头。然追杀半年无果,耿耿于怀的尚书大人好不容易被贡来的新宝贝缓解了怒气,却收到了凌雁南的主动来信。信中只有一块碎裂的冷玉,和两个嘲笑的大字,“垃圾!”
那天之后,飞贼凌雁南的性命倒是无论正派武林,反派武林,以及浑水朝廷,都争相惦记着。
虬髯壮汉见老二老三顷刻倒下,便明白凌雁南一直没被抓住的原因,他的可怕之处远不止他的轻功,严格地来说他的可怕之处应该是不知道他有何可怕的地方,至死不知。壮汉不敢托大,大喝一声:“啊——”,身体瞬间暴涨,血脉膨胀,目露凶光。
“看来你才是最强,可惜了。”凌雁南没有转身,面具内的嘴角上翘,在为一名尚书大人的走狗叹息。
虬髯壮汉道:“你不是个飞贼这么简单,没有此等身手根本不敢去招惹尚书大人。”
“你说那块垃圾玉?说起来,我很生气的……”凌雁南听到尚书大人的名字,把身子转了过来,整个人散发出厚重的寒气。
虬髯大汉被寒气逼得太紧,全身的汗毛都惊栗了起来,膨胀的身子又缩了回去,他抖着道:“你,你……”
“你什么你,”凌雁南左手拇指向上一弹,吸收充盈月光的剑被他拔了出来,只听“咻”的一声,虬髯大汉倒下了。
虬髯大汉至死都不信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盯着硕大的眼珠看着凌雁南,面具上那道裂痕格外扎眼,是谁能有这样的本事。不过,虬髯大汉是没机会知道了。
“那个玉完全配不上她啊……”凌雁南收回了剑,长叹了一声,此刻的月光冷艳高洁,他看着月光把面具摘了下来,冲着流淌在他面颊的月光笑道:“你也比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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